稚嫩的童聲穿過人群,落到所有人的耳朵裡。
熱鬨中心的祁三爺忙道:“夫人,你聽見了,這鏡子不是我買的,是那……那……”他頓了頓,分辨清楚聲音的主人,驚詫地轉頭看了過去。
人群之外,一個小姑娘嬌嬌俏俏站在那,還不知自己說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話,她湊過來,看清了錦盒裡西洋鏡的模樣,臉盤大小,還有一個雕花精致的手柄,清晰地照出她明亮清澈的眼睛。
善善高興地捧起自己的玩具,說:“這就是我娘給我買的,是我的鏡子。”
連盛怒之中的三夫人也愣住。趁她不察,祁三爺趕緊把自己的耳朵救了出來。
“是你的?”三夫人不可思議地道:“怎麼會是你的?”
“我娘給我買的。”
三夫人目光驚疑地盯著小姑娘的臉。她雖是鬨了一通,也不過是借此發發悶氣,更多是因為祁三爺去喝花酒火上澆油,以伯府尊貴,犯不著當真為一麵西洋鏡小題大做。可伯府是伯府,溫家是溫家,小商小戶出身的丫頭,出手竟如此大方?
她回頭問自己夫君:“真不是你買的?”
祁三爺大呼冤枉:“當真不是!”
她想到大夫人給的那筆銀子,又很快推翻這個想法。那會兒她掃了一眼,記住大致數目,卻是遠遠不及這麵西洋鏡的價錢。
三夫人心思轉了一圈,麵上不顯,她收斂了怒容,笑眯眯地問:“善姐兒,這麵西洋鏡當真是你娘給你買的?”
“是啊。”
“你娘哪裡來的銀子?”
善善不解:“什麼銀子?”
“自然是買這麵西洋鏡的銀子。”
“我娘自己的。”
善善記得清清楚楚。
大舅娘給了娘親一匣子銀錠,但娘親沒用,在珍寶齋結賬的時候,她娘親從懷裡掏出的一張銀票。銀票是從雲城帶過來的。
三夫人和顏悅色:“善姐兒,你沒聽明白,我是問你,誰給你娘的銀子?”
“沒有人給,就是我娘自己的呀!”善善皺起小臉,一臉糾結。她也不明白,這麼簡單的事,她說了好幾遍,怎麼三舅娘一個大人卻還是聽不懂。
她看了一眼天上,天已經快黑透了。回家路上,娘親答應親自給她下廚做雲城的小菜,善善早就惦記著,如今熱鬨看完了,她摸摸肚子,也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候。
善善牽著石頭,乖巧地與長輩道彆:“三舅娘,我回去吃飯啦。”
三夫人還想再問,但小姑娘與她打過招呼後扭頭就走,石頭捧著東西跟在她的身邊,一大一小兩個人很快走遠。
想問的事情沒問到,她暗暗在心中罵了一句,轉頭對圍著的下人冷下臉:“還杵在這兒乾什麼?!”
下人們識趣地四散開。
祁三爺揉了揉耳朵,轉身回屋,他大搖大擺地坐下,剛要開口叫人給自己倒茶,卻聽三夫人在耳邊冷哼一聲,忙又坐端正了。
三夫人無心再去追究他的事,隻是納悶,“你說,青娘才剛到京城,怎麼出手這般大方?難不成是老夫人給的?”
祁三爺:“溫家不是行商的嗎?她手頭當然有銀子。”
話可不是這樣說。溫家是商賈,可溫家夫婦早就去了,溫宜青一個弱女子,又失了夫家的庇護,還帶著一個孩子,孤兒寡母的過,能有什麼好日子?
三夫人想來想去,怎麼也想不通,吩咐身邊的丫鬟:“去,把錢管事給我叫來。”
……
善善一踏進小院的大門,就聞到了濃濃的飯菜香味。溫宜青與奶娘已經做了好幾道雲城的家鄉菜,她被香味勾著跑過來,高興地像隻小狗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娘親身邊。
溫宜青端著最後一道菜,險些被她絆倒,隻得無奈地板起了臉:“善善,坐好。”
善善便帶著石頭去洗乾淨手,乖乖坐到了飯桌前。
“娘,剛才我看見三舅娘在打三舅舅。”她用雙手比劃,“就這樣,揪著三舅舅的耳朵,看上去可疼了!”
溫宜青隨口應道:“是嗎?為什麼打架?”
“是你給我買的鏡子,三舅娘以為是三舅舅買的,就生氣地打了他。”說到這兒,善善停了停,一時想不通前因後果,她茫然地問:“三舅娘為什麼生氣?”
陳奶娘在一旁道:“三爺是個混不吝的,整日遊手好閒,三夫人又是個潑辣性子,聽說在家中經常與三爺動手。”
“可是娘從不打我。”善善認真地說:“這麵鏡子還是娘給我買的。”
陳奶娘眉開眼笑:“三爺怎麼能與善姐兒比,若是三爺有善姐兒一半聽話懂事,彆說是一麵鏡子,就是整個珍寶齋都能叫三夫人買來。”
雖然來到祁家才兩日功夫,可奶娘卻已經將伯府的情況摸得清清楚楚。祁家三房當中數大房最出色,時任翰林學士,一子天資聰穎。二房去得早,隻留一女,在祁家最不起眼。至於三房,便是伯府最頭疼,最鬨騰的一房了。
三夫人最愛與人攀比,偏偏嫁了一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夫君,她性子潑辣,因此一有不合便與祁三爺起紛爭。三房有一子一女,兒子用功上進,女兒頗得老爺夫人喜歡,養出個與三夫人差不多的刁蠻性子。
陳奶娘還打聽到:“家中的所有少爺小姐都在青鬆學堂,聽說那可是皇家辦的,裡麵的學生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官宦子弟,教學的先生也都是現今出了名的大人物,是雲城比不得的。我們善姐兒是伯府的姑娘,以後也能去那兒上學了!”
善善眼睛一亮:“真的?以後我能和表哥表姐們一起上學嗎?”
溫宜青帶著溫柔的笑意,點頭應道:“對。”
“那石頭哥哥呢,他也能一起去嗎?”
“娘會想辦法。”
石頭聞言,驚訝地抬起頭看向她,受寵若驚地說:“我、我也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