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祁文月回頭與母親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震驚。她再看向兄長,又與他確認了一遍:“你說小賀大人想要求娶青娘?!”
祁文謙頷首:“正是。”
“怎麼會是青娘?”她不敢置信地問:“大哥,你是不是聽錯了?青娘才剛進京,她如何能認得賀大人?再說,再說……”
再說,她托人說親,說得是宣平侯的妹妹,自己的小姑子,怎麼說了一通,反倒說到溫宜青的身上去了?!
“我已經同他說了宣平侯府的小姐,他早就拒絕過一回,心意堅定。”祁文謙撫了一把胡子,想起賀蘭舟的陰差陽錯,也不禁莞爾。他道:“蘭舟祖籍雲城,與青娘曾是舊識,先前就有過幾麵之緣,如今在京城重逢,他就主動與我提了此事。”
祁文月:“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我倒覺得挺好的。”
若不是母親所托,祁文謙本不樂意替人外人說媒,可輪到自己的親妹妹,他反而變得興致勃勃,此刻端著茶盞笑道:“蘭舟與我是同僚,他的品性我最了解不過,能力品行都極為出色,連皇上都對他讚譽有加,家中也清白簡單,是個絕佳的良配。”
祁文月不讚同地說:“小賀大人是前科狀元,年紀輕輕,又得皇上青眼,未來前途大好,什麼人娶不得?她溫青娘隻是個寡婦,還帶著一個孩子,怎麼配得上小賀大人?!”
祁夫人也被這個消息驚住,此時恍惚回過神。
她坐直了,探過身來打聽:“小賀大人當真這麼說?”
“他親口與我說的,做不得假。”
祁文謙說罷,又為宣平侯夫人方才尖利的話語皺起眉頭。但這也是一件重要的事,他解釋道:“蘭舟知曉青娘曾經嫁過人,也道會將善姐兒當作他的親女兒看待。他自己都不介意,我們這些外人也說不得什麼。”
祁文月:“但是……”
祁夫人追問:“那青娘怎麼說?”
“我本想與青娘提,隻是那會兒善姐兒在她身邊,也不好說。”
祁夫人喜笑顏開,眼尾皺起,連連道:“這麼好的事情,青娘怎麼會拒絕?”
聽到這話,祁文月哪裡還坐得住,連忙打斷了她:“娘,我讓大哥替人說親,說的可不是青娘!侯府那邊可還等著我的話呢,若是我說小賀大人沒瞧上宣平侯府的姑娘,反倒是瞧上了一個寡婦,這不是將侯府的臉麵放在地上踩嗎!?”
“小賀大人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全看他自己的眼緣,是宣平侯府的姑娘沒有這個緣分,既是青娘與賀大人有緣,我瞧著是件大好事。”祁夫人回頭對大兒子道:“我看就答應下來,你明日就與小賀大人說一聲,讓他找媒人上門提親。”
祁文謙擺手:“這是青娘的事,等她答應了,再提此事也不遲。”
“好,好。”祁夫人眉開眼笑,連聲應道:“我去與青娘說一聲。”
見天色不早,祁文謙起身告辭。
看著他走遠了,祁文月暗示下人關上屋門,自己坐到了祁夫人身邊。
她著急地道:“娘,你怎麼能答應此事!”
“小賀大人能看上青娘,這是一件大好事啊。”祁夫人笑眯眯地說:“賀大人爹娘已去,青娘過去就能當家作主,上麵也無婆母刁難,賀大人年紀輕輕就能得皇上重用,往後大有前途。彆說青娘已經嫁過一回,就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賀大人也是頂頂好的良配!”
“那怎麼行!”
溫宜青若嫁給了賀蘭舟,那就是一步登天。她一個商戶出身的寡婦,如何能有這樣的運道?!
祁文月再也維持不住臉色,她壓低了聲音:“娘,你忘了,青娘的身份怎麼辦?”
祁夫人頓了頓。
“青娘住在我們家,侯府不得懷疑青娘的身份?”
祁夫人思索一番,很快想出應對。她扶著女兒的手,同樣低聲道:“這也不難,我做主收青娘為義女,她便也是我們伯府的姑娘,侯府那邊也不會懷疑。”
“還有我呢,娘!”祁文月急道:“我讓大哥幫忙說親,他卻把賀大人說給了青娘,若婆母怪罪起來,我該如何是好?”
祁夫人老來得女,把小女兒捧在手心裡疼了二十餘年,幾乎是有求必應,最是寵愛不過。但這會兒,她卻不站在祁文月這邊了。
眼前的不是一樁簡單婚事,賀蘭舟是前科狀元,聖上跟前的寵臣,前途無量,滿京城的勳貴都想將家中的適齡姑娘嫁給他。原先是家中沒有未出閣的姑娘,不如給宣平侯府一個人情。
可現在,若是賀蘭舟能與伯府做姻親,何必把人推到宣平侯府那邊?
與嫁出去的女兒相比,當然是忠勇伯府更重要。
祁夫人隻和顏悅色地說:“你那婆母向來刁鑽,再說,此事也怨不得你,是小賀大人沒瞧上宣平侯府的姑娘,原先就拒絕過一回,沒緣分就是沒緣分,也強求不來。京城那麼多青年才俊,隻管說個好的,她自是不會為難你了。”
“娘!”
可祁夫人心意已決,在這件事上打定了主意要站在伯府這邊,任她如何撒嬌可憐也不動搖。
還道:“時候不早,你還是儘快回去,若是回去晚了,你那婆母又要刁難你。”
祁文月氣得絞緊了帕子,卻無法說一句不好,隻能勉強擠出一個笑應下。
夜幕深沉,天上一顆星也沒有,她走出忠勇伯府,登上馬車前,扶著馬車回頭看了一眼。黑夜裡,莊嚴的忠勇伯府被漆黑的夜幕籠罩,唯有屋簷下的燈籠隨風搖擺,微弱的火光照亮門口不大的範圍。
光映在她的臉上,臉色陰沉無比。
她扭頭坐上馬車,用力攥緊了袖口的衣料。
“回府!”
……
雖說是要與溫宜青提一句,可祁夫人好幾天沒找到機會。
自從族譜的事之後,溫宜青便與她冷了心,每日來請安時躲在角落裡不出聲,私底下派人去請,也推三阻四,好不容易來一趟,身邊還跟著一個小尾巴,更不好開口。幾天過去,祁夫人愣是沒找到能夠兩人說話的空閒。
善善卻是鬆了一大口氣。
她做娘親的小尾巴,跟了娘親好多天,娘親走到哪跟到哪,把娘親遇到的人一個一個全都仔細觀察過一遍,但是並沒有發現有誰欺負娘親。
反而家中人對她們的態度越來越好,連討人厭的三舅娘見到她時也是笑眯眯的。
善善雖然覺得奇怪,但總算是放下心了,也不再做娘親的小尾巴。
這日,溫宜青與陳奶娘一起出府看合適的鋪子,她一個人待著無聊,又背上自己的小金魚錢袋,袋子裡裝上木頭小人——這回不是自己了,是石頭剛給她雕出來的木頭娘親,再帶上石頭,也高高興興地出門去。
她讓奶娘幫她打聽過了,京城的戲院就在城東,她要看大鬨天宮去!
“石頭哥哥,你看過孫悟空嗎?孫大聖會七十二變,一個筋鬥雲能翻十萬八千裡,可厲害了!”善善牽著他的手,眉飛色舞地給他比劃:“他還打過白骨精,打過……哎呀!”
善善說得正高興,一不留神撞上了迎麵走來的人,險些一屁股墩坐到地上。好險石頭拉住了她。
善善仰起腦袋看去,三夫人就站在她的麵前。
三夫人走在路上被人撞了一下,也是不大高興。她先看到石頭,一個灰瞳的異族小孩,是跟著溫宜青一起進府的,一直不太起眼,他麵無表情,眼睛卻像狼狗一樣銳利,看人時還有幾分凶相。三夫人本是要發火,下一瞬就看到了旁邊的善善。
她立刻笑起來,和顏悅色地問:“善姐兒要去哪?”
善善乖乖回答:“我和石頭哥哥去看戲。”
“看戲?”三夫人笑了一聲,伸手想摸善善的腦袋,那個異族小孩卻搶先一步擋在善善麵前,攔住了她的動作。她也不介意,收回手笑眯眯地說:“你這孩子,有空去看戲,倒不如去多讀點書,賀大人最喜歡讀書好的孩子。”
善善好奇地問:“賀大人是誰呀?”
“你怎麼連賀大人都不認得?”三夫人掩唇笑道:“賀大人是前科狀元,文采斐然,一表人才,前些日子還來過府上,還見過你娘呢。你得記牢了,以後才好討他喜歡。”
善善總算想起來了。
她見過那個賀大人,在大舅舅那兒,那個一見到她娘親就移不開眼,想要做她後爹爹的叔叔。
她困惑地說:“我為什麼要討他喜歡?”
以前在雲城的時候,那麼多人想做她的後爹爹,全都是想方設法討她的喜歡,沈叔叔三天兩頭給她送玩具,想她在娘親麵前給他說好話呢。
“你這孩子,怎麼那麼傻?你娘馬上就要嫁給賀大人,以後他就是你的爹了。”
善善聽懵了,眼睛瞪得滾圓:“我娘要嫁給誰?!”
三夫人“哎喲”一聲,臉上的笑意止不住:“當然是賀大人了。”
她不敢置信,“我娘沒說過呀!”
“賀大人那麼好的親事,你娘能嫁給他,那是天大的好福氣,怎麼會拒絕?”因為這個緣故,三夫人對她是從未有過的好臉色,“老夫人已提前和我透露過,再過幾日,就有你娘的好消息了,賀大人馬上就是你的爹了!”
善善整個人都傻了。
三夫人繞過她,走得遠遠的,看不見人影了,她還沒反應過來。
她哪裡還記得什麼大鬨天宮,什麼七十二變,這會兒就是孫大聖本猴親自出現在她麵前,她也顧不得了,她的腦袋裡已經全被後爹爹的事情裝滿。
那麼多人想做她的後爹爹,但娘親從未點頭過。就算有個王媒婆三天兩頭的上門來,她也從未當真。
善善不想要後爹爹。娘親也跟她說過,讓她不要信王媒婆的話。
可,可這回是三舅娘說……
石頭也擔憂地看著她:“你娘要再嫁了嗎?”
善善茫然地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