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是很早就相看過的。
先前置辦鋪子時,讓牙人幫忙留意京中的好住宅,符合她要求的宅子不多。最好的是一個前幾年被抄家了的官員的舊宅,還很新,地段好,麵積大,價錢也十分高昂。原先溫宜青還在猶豫,前一日下定決心後,立刻找牙人付了銀子,當日便拿到了房契。
下人也是托牙行新買來的,全都是生麵孔。
善善帶著石頭,興衝衝地跑遍了新家。一日時間,隻來得及匆匆休整一番,將行禮搬過來,多數屋子還空蕩蕩的。她像是探險一般把每個屋子都看過,才高興地跑回來找娘親。
主院裡已經收拾出來,溫宜青正在盤點賬目,燈火映著她臉龐的輪廓柔和。
“娘。”善善像隻小狗一樣拱到她的懷裡,圓圓的臉上滿是歡欣雀躍,“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裡了嗎?”
“對。”
“不回外祖家了嗎?”
“不回去了。”溫宜青摟著溫軟粘人的小女兒,“就算是不回去,以後你還可以找昀哥兒他們玩。”
善善想了想:“沒關係,我們在學堂裡天天都能見到。再說了,還有石頭哥哥陪我玩,我不無聊的。”
溫宜青莞爾。
善善又說:“娘,咱們新家好大啊。”
“與雲城的家中不是差不多嗎?”
“不是雲城的家,是外祖家。”
在忠勇伯府,屬於她和娘親的地方就隻有那一處小院,出了院子,處處都是規矩,她走到哪裡都要先請下人通報一聲,每個地方都另有主人,不是善善想進就能進的。可新家就不一樣了,她去哪兒都沒人攔著!
溫宜青頓了頓。
她愛憐地撫過小女兒柔嫩的臉,小姑娘天真純善,自打生下來起,便被她嬌慣著。她並無多少為人父母的經驗,隻幼年時得爹娘百般疼寵,有學有樣,她也愧疚於叫善善自小沒了爹,更舍不得小女兒受一點委屈,如今卻是跟著她學會了忍耐。
“善善,你回屋看看。”她柔聲說:“瞧瞧那兒有什麼?”
善善不明所以,領著石頭去找。
沒多久,遠遠聽到她驚喜的叫聲,很快她又臉蛋紅撲撲地跑回來,眼睛亮晶晶地往娘親懷裡鑽,“娘,我瞧見了好多東西,還有珍寶齋的玩具。你怎麼給我買這麼多呀?要是三舅娘看到,她又要說你了。”
“她看不見,管不著我們。”
“全都是我的嗎?”
溫宜青笑著點頭:“全是你的。”
善善樂開了花,就像是被從天而降的肉骨頭包圍的小犬,恨不得一腦袋紮進這些玩具裡。但她還記得功課,今日被夫子抽過的掌心如今還有些疼,善善可不想明日再被夫子責罵,隻能依依不舍地先把玩具放到一邊,拎起書袋與石頭一起先去做功課。
出門後沒多久,她又噔噔噔跑回來,抱著娘親啵啵親了兩下,在溫宜青反應過來之前,又樂顛顛地跑了。
溫宜青忍俊不禁。
奶娘也在旁邊笑得眼尾皺起。
她將今日的賬目記好,又聽下人來報,說是祁府的大夫人來了。
她搬出忠勇伯府,與所有人都鬨了個不痛快,白日收拾行禮時,也隻有大夫人派人過來幫把手,昨日善善走丟,也就隻有大房的父子幫忙出門找尋。溫宜青記得她的好意,連忙起身去迎。
大夫人也是頭一回來到她的新宅,直到見到了人,麵上的驚訝也還未褪去:“青娘,這、這當真是你的宅子?!”
溫宜青道:“爹娘去世後,給我留了一些銀兩。”
大夫人就不再多問。她道:“是你大哥叫我來看看你,你一個人帶著善善,孤兒寡母也不容易,我來看看你這兒是否有能幫的上忙的地方。”
“讓大哥費心了。如今暫且一切都好。”
奶娘端來一個木盒,放到大夫人的麵前,在她示意下,大夫人打開,裡麵竟是一排銀晃晃的銀兩。“青娘,這……”
“是大嫂先前給我的,說是伯府的月例。”
大夫人這才想起舊事,啞然道:“給你是給你了,這又是什麼意思?”
溫宜青輕聲說:“走得匆忙,忘記將這個也還回去。我既是已經決定與伯府不再牽扯,那麼一樣也不該拿,多出的那些隻當是這些日子寄宿的夥食費。勞大嫂替我轉交回去。”
“還有這個。”奶娘又拿上來一隻玉鐲,便是曾經祁夫人給的那隻。溫宜青目光冷淡地看著它,道:“這個也該還回去。”
至於其它東西,搬家時就一並留了下來。
“青娘,何至於此。”大夫人不忍心地道:“京城不比雲城,你們孤兒寡母,想要在此處生活下去也不容易,彆的不提,若是有伯府倚靠,也能少許多麻煩。”
溫宜青輕輕搖頭:“我隻怕再有第二回,就沒這樣的好運了。”
想起昨夜的事情,大夫人歎一口氣,便一句也不勸了。
她又問了幾句,見溫宜青這邊一切都好,才帶著玉鐲歸家。
忠勇伯府裡,燈火通明,主人家一個也沒歇下,所有人都在等大夫人歸來後的答複。祁夫人板著一張臉,已經生了一整日的氣。大夫人回去後,先到主院與祁夫人知會了一聲。
“她當真不回來?”祁夫人含怒道:“已經是成過家的人,孩子都這麼大了,半點不知分寸!我已經叫晴兒道過歉了,她竟還與我置氣?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娘放在眼裡?!”
大夫人說:“我方去看過,她的新宅舒適,下人也手腳麻利,老夫人安心便是。”
祁夫人氣聲道:“她出門前可是撂下了話,說是不認我這個娘,往後與我們祁家無半點關係,她敢做出這等大不孝的事情,我還管她做甚?!”
“老夫人,話可不是這麼說。”三夫人撇嘴:“她若是有那能耐,何不回雲城去,還待在京城做什麼?!”
大夫人解釋道:“善姐兒方入學堂讀書,青娘也是為了孩子。”
再說,當日叫人進京,人家已經將整個家業都搬到了京城,大費周章折騰了一回,才過去多少時日,又叫人回家,像什麼話。
但這些話,她隻留在心裡,沒說出口。
三夫人:“嘴巴長在她身上,由得她怎麼說,我與老夫人一心為她打算,到了她嘴裡,倒成了我們害她。老夫人,你可看好了,伯府就在這兒,往後她遇了難處,定會巴巴地再過來尋人幫忙。”
“對了。”三夫人又想起什麼,“她先前就拿了老夫人一隻玉鐲,還說要斷的乾淨,可拿走的東西一樣也不放過。隻是瞧老夫人心軟,折騰的日子也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