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歸話鋒一轉,又道:“你今日戴的這根簪子不錯,挺襯你。”
溫宜青下意識地扶了一下頭上的簪子。
是一支白玉簪,簪頭是一朵玉蘭花,連花瓣的紋理也幾乎雕了出來,栩栩如生。
是她昨夜剛收到的。
“是玲瓏坊的手藝?也不像,玲瓏坊不愛做玉飾,其他鋪子的手藝又沒它做的好……”
“我也不知。”溫宜青應道:“也許是吧。”
沈雲歸敏銳從她的“不知”“也許”之中聽出了些許不對勁。他麵色微變:“這不會也是他送的?”
溫宜青沒應聲。
也沒否認。
那就是默認了。
他咬緊了後槽牙,手中折扇刷地展開,呼呼扇風。也不知是天氣燥熱,還是心頭火燒的正旺,這風越扇,他的心氣就越不平,再看那朵白玉蘭,就仿佛是眼中釘刺一般,越看越是不爽。
他忍了又忍,卻沒忍下。想到自己昨日因為擔憂跑前跑後,幾乎要把腿跑斷,最後什麼好也沒討著,那個陳公子反而佳人在側,連禮物也戴到了頭上。無論是賀蘭舟也好,還是善善也好,沒有一人給他通風報信。
他忍不住直言道:“你心悅他?”
話一出口,沈雲歸便知大事不好。
他懷著什麼心思,雙方都心知肚明。兩人青梅竹馬,早年也差點定親,如今還能有往來,就是兩邊都裝聾作啞也不拆穿。
他知道溫宜青的性子,世交能做,男女私情卻半點也不能有,這些年來也與他分的清清楚楚,哪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也不收他的半點關係。
但今日他卻實在是忍不得了。
“那姓陳的好在哪裡?”沈雲歸忿忿道:“你進京才多久,認得他又多久,可知道他的底細?他家世清不清白?家裡有幾口人?娶過妻沒?家裡有幾房妾?我……你……天底下什麼樣的人沒有,你麵前就站著一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人家,怎麼就偏偏看上那個晚娘臉?”
溫宜青被他逗笑,杏眸彎了彎。
沈雲歸大為惱怒:“我不與你開玩笑!便不說……不說其他,我比你年長,也算是你兄長,你看中了哪家公子,我替你相看一眼又如何?我覺得,那姓陳的萬萬不行,你倒不如找那姓賀的!”
不不不,找誰都是萬萬不行。
但陳公子與賀蘭舟又不一樣。那陳公子也不知道是什麼來曆,看上去家世出眾,出身不凡,神神秘秘的。不像賀蘭舟,至少知根知底,還公務纏身,三天兩頭見不到人影,最重要的是,溫宜青也對他同樣冷淡。
那姓陳的……姓陳的……憑什麼?憑什麼呢?!
溫宜青忍著笑意道:“他是個好人,未有你想的那般差。”
“這怎麼能說得準?”沈雲歸苦口婆心勸道:“我看那陳公子出身不低,我們隻是普通人家,他如今是花言巧語說的好聽,誰知道之後如何,到時候翻臉不認人,你想哭也來不及。還有善善,善善想要那個後爹爹嗎?雖然善善不怕生,見到誰都要好,可當朋友和當爹不一樣,當爹要找個知根知底的,你倒不如……”
他咕咚吞咽了一下,向來風流的桃花眼裡透露出幾分緊張:“……倒不如找我。”
如同一塊秤砣沉甸甸的落了肚,沈雲歸長長舒出一口氣,捏著折扇的手心裡滿是冷汗。
他還是說出來了。
一時心跳如擂鼓,咚咚作響,聲響愈來愈大,他張了張口,好似是說了什麼,但心跳聲將一切聲響都蓋了過去,他什麼也沒聽見。
他隻見溫宜青麵上的笑意收斂,唇角緊抿起,她垂下眼,長長的羽睫遮住了黑眸裡的未言明之深意,柔順的烏發垂在耳側。明顯是拒絕之意。
就一如許多年前,他聽說溫家拒絕了上門提親的媒人,沒忍住親自登門問清楚。那會兒她便也是如此,輕聲細語的,卻將他一顆真心全都拒之門外,半點也不留情。
“算了。”沈雲歸後退一步,指尖攥的發疼,他艱澀開口:“你不必說,我都明白。”
隻是那會兒他沒死心,還覺得自己有機會,隻要他再多磨磨,多下點功夫,遲早能等得溫宜青回頭。
隻是……
他想不通。
“那姓陳的又有什麼好?”他落寞道:“我知道,我就一身銅臭,你也不缺銀子,外人都說沈家的生意做得如何大,可珍寶齋的主意還是你出的,航線也是你找的,我也不過出了幾條船,就從你這分得了一半。從小起我就比不過你,讀書比不過,做生意也比不過,向來是我追在你的後頭。”
“青娘,你若是誰也瞧不上才好,那陳公子是出身不凡,可你也從不看出身,他年輕有為,滿天下皆是有為之人,為何你就偏偏瞧上了他?”
“他……他能待你好嗎?”
他乾巴巴地道:“他……他肯給人做後爹嗎?日後你們若有了新的孩子,能對善善好嗎?”
沈雲歸抹了一把臉。
一股腦說了一通,倒像是把臉麵也都放在地上,還被他自己踩了兩腳。
四周靜悄悄的,連下人也躲到門口去,他抬頭看了一眼,正好與一個探頭探腦的下人對上視線。那人慌張地縮了回去,他收回視線,也不敢看麵前人。
“有些事情,我不該瞞著你,到如今是該說清楚。”溫宜青輕聲道。
“什麼?”
溫宜青抬起眼,杏眸微動,直直望入他的目光裡。
沈雲歸眼皮一跳。
相識多年,他對麵前人的了解就如同了解自己一般,看她眨一眨眼,便知道是有話想說。沒由來的,明明他還什麼也沒有聽到,便已經察覺到,大約她說出口的是自己不樂意聽的話。
他往後退了一步,折扇展開擋在麵前,後麵的桃花眼飛快地眨了眨。
“沈某還有要事在身,溫娘子若還有什麼話,下回再說吧。”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
但他走的還不夠快。
他剛撩起車簾,那道溫柔的聲音便已經在他身後輕輕響起。
“他是善善的爹爹。”溫宜青輕聲說:“當初那個人,也是他。”
“……”
一時,如寒天凍地裡墜入冰窟,四肢百骸都透著涼意。,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