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那日沈雲歸說善善的親爹還活著,也萬萬沒有今天的打擊大!
善善不好意思極了,絞著手指頭,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賀先生,你是個好人,一定會有其他人想要你做後爹爹的。”
賀蘭舟:“……”
見人走遠,文嘉和才走過來。
她納悶地看著賀蘭舟的背影,隻覺比先前看到時多了幾分蕭索之意。
“賀先生與你說了什麼?”
善善憂愁地歎出一口長氣,還有一些慶幸:“賀先生以後應當不會再給我布置功課了。”
“這是好事嗎?”文嘉和不解:“賀先生是狀元出身,是太子哥哥的老師,他若是願意教你,不是一件好事嗎?”
善善可不覺得呀!
柳夫子已經布置許多功課,她是一點也不想再多做一點了。
……
善善轉悠了一大圈,到午膳時分,肚子又餓的咕咕叫,她才回去找娘親。
宴席上早已擺好午膳,她牽著娘親的手,和文嘉和挨著坐。
今日宴席的菜色也是百花盛開,宴席的主廚是京中食味樓請來的大廚,善善更是喜歡。她親昵地挨著娘親,吃的頭也不抬。
便是用午膳,也脫離不了詩風雅興。
用膳的大廳地麵中央下沉,引入活水,因而用膳時還能聽水聲潺潺,還有下人提前將寫著題目的字條折成小船放下,主題各有不同,小船在水麵上飄飄蕩蕩,眾人圍坐兩旁,若輪到誰,便隨手撈起一艘小船,即興作詩。
善善坐在一旁聽著,仍舊是什麼都聽不明白,便沉浸在麵前的美味佳肴裡。
眾人時不時撈起小船,詩文朗朗上口,各有千秋,不乏也有佳句,每每一出口便引得數人爭歎。
今日設宴的楊夫人見此盛況,聽在耳中,麵上笑意不止,連連點頭。
她向來好風雅,更好有才之人,若自己設的宴席上能出佳作,更是歡喜。一人方吟完詩坐下,她目光一錯,落到了長公主座位邊,溫宜青的身上。
楊夫人自然也知道溫宜青是誰。
她聽說過京城不少風評,初見這個溫娘子,見她溫婉可人,進退有度,便在心裡有不少好印象。就算是看在長公主的麵上,她也願意賣溫宜青一個好,此時便開口道:“溫娘子,不若你也來做一首。”
溫宜青頷首,善善聽到此處,也連忙把腦袋從飯碗裡抬起來,眼睛亮晶晶地看過去。
她娘親要寫詩了!
善善忙打起精神,打算將等會兒娘親寫的詩記下來,回去背給石頭聽。
溫宜青拾起一隻小船,正要展開,忽然,席上有人輕笑了一聲。
此時眾人隻等她作詩,這聲輕笑便顯得尤為清晰,眾人紛紛抬頭朝發生處看去。
善善也看過去,便見宣平侯夫人掩著唇,朝著這邊看來,麵上笑意不減,反而有愈來愈盛之勢。
“祁夫人?”楊夫人納悶。
祁文月道:“楊夫人,也非是我要掃了在座諸位的雅興,隻是叫溫娘子來作詩,卻是萬萬不行的。”
“哦?”
祁文月
:“溫娘子是商戶出身,從小學的金銀賬目,算賬是了得,文墨卻是略通。今日叫溫娘子作詩,卻是為難溫娘子了。”
眾人恍然,這才想起這事。
原是溫宜青麵相似大家閨秀,也沒有商人常見的市儈之氣,半日相處下來,她與所有人都能侃侃而談,相處甚歡,也叫人忘了她的出身。
宣平侯夫人說的不錯,商戶出身,學的都是是金銀銅臭,豈會懂風雅?就是叫她作詩,強行作出一首,想來也難登大雅之堂。
眾人左右互相看了一眼,再見那小船已經在溫宜青手中,她正慢慢展開,一時誰也不知該說什麼。
連楊夫人也在懊惱。
她怎麼忘了溫娘子的出身!
這下倒好,不是給長公主賣好,倒是把人給得罪了!
善善準備了好半天,不解地看著忽然安靜下來的眾人:“娘?你不念詩了?”
祁文月吃吃笑道:“善姐兒,你娘一個商戶出身,怎麼會作詩呢?”
溫宜青抬起眼,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祁文月對上她的視線,忽然愣住,後頭的話也咽了回去。沒由來的,她看著那雙與祁家人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杏眸,心虛不已。
善善卻是不解。
她娘怎麼不會了?
她娘懂得可多了,平常不算賬的時候,便是在書房裡看書,連沈叔叔也經常說,她娘親從小讀書就厲害,說不定還能考中秀才呢!
善善握緊小拳頭,剛想要為娘親反駁,卻聽見“咚”的一聲,是高老夫人放下了茶盞。
“江夫人這話說的倒是古怪。”高老夫人淡淡道:“今日宴席,不看出身,隻看才學。江夫人倒好,張口閉口都是商戶,好像便是商戶出身,便是習不得書,認不得字,作不得詩了。”
祁文月麵色一僵。
她略有些驚慌地朝著高老夫人看去,怎麼也想不到高老夫人忽然為溫宜青出頭。
兩人不是還有舊怨嗎?!
不隻是祁文月,在場不少人都吃了一驚。打量的目光不停地往兩人身上看。
高老夫人麵不改色,甚至連目光都沒有往溫宜青那邊看一眼,仿佛是一個單純看不過眼的路人。“倒是老身方才聽江夫人作詩,平平無奇,對仗既不工整,還有生拉硬套之處。江夫人雖是大家閨秀出身,可才學倒是難登大雅之堂。”
嘩!
這話便是極為不給麵子了!
祁文月的笑意僵在臉上,幾乎要維持不住。她仿佛能感受到從四麵八方看過來的視線,就好像是自己的臉麵被人揭下,放在地上,被所有人都狠狠踩過。
她又什麼時候得罪高老夫人了!
高老夫人便是看在侯府的麵上,也萬萬不該這樣下她的臉才是!
不少目光不動聲色地看了過來,也有不少人開始猜測她與高老夫人的關係。
“高老夫人,這話實在是言重了一些。”祁夫人開口打圓場:“今日作詩是為即興,實在倉促,也難免生出錯處,若是做得十全十美,恐怕便得是小賀大人那樣的狀元之才了。”
高老夫人端著茶盞,頷首應是。
但她也沒有就這樣算了,仍是道:“即是即興而作,便不分好壞,稱興就是。誠如江夫人這樣自幼習文之人也多有錯處,便更要多多包涵。怎麼到了江夫人口中,有的人卻是連作詩的資格都不配了?”
祁文月臉色僵硬:“高老夫人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
祁夫人也道:“她並未是看低了誰,隻是有心想為溫娘子解圍,心直口快,說錯了話。”
祁夫人看向溫宜青,麵上帶著笑意:“既是輪到溫娘子作詩,若是溫娘子想好了,便請作吧。”
高老夫人又說:“再說,若說起出身,溫娘子倒沒有比誰差到哪兒去。”
祁夫人眼皮一跳,頓了頓,“高老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高老夫人早就打聽清楚了。
高家雖被皇帝罰過,可在京中盤亙多年,自然也有自己的勢力。
祁家做事沒多少遮掩,連下人也知道的清楚,她派人順著猜疑的方向一查,都不用去雲城,便將此事查的清清楚楚。
她先前還在羨慕祁家的好運氣,如今卻是險些笑出聲來。
祁家是什麼樣的糊塗蛋,天大的好事落到他們的頭上,竟然還會往外推!
推走了不說,甚至還接二連三的欺侮人,尤其是那宣平侯夫人,更是找了好幾回麻煩。
旁人不知溫娘子的身份,她可是知道的!
高老夫人抿了一口茶,唇角翹起,依舊沒看溫宜青,狀似若無其事地道:“老身倒是沒什麼意思,卻是想起從前聽說的一個傳聞。說是天下有一種杜鵑鳥,生蛋的時候,會找到其他鳥兒的巢穴,將其他鳥蛋推下,再將自己的蛋生在裡麵,讓其他的鳥替自己孵蛋。”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高老夫人為何忽然說起鳥雀來。
唯獨祁文月忽然臉色煞白,霍然轉頭朝祁夫人看去。祁夫人亦是臉色難看。
該不會……該不會……
有人雖是不解,但也附和道:“這杜鵑鳥實在可惡。”
“不錯。”高老夫人說:“那些鳥兒若是發現自己的鳥蛋被掉包,定是要將杜鵑鳥蛋狠狠啄破。可不久之前,老身倒聽說了一樁奇事。竟是有人將這杜鵑鳥當寶,便是沒半點血緣,也當做女兒認了下來,反倒是將自己的親生女兒趕出家門。”
在場諸位都不是傻子,聽見高老夫人這麼明顯的意有所指,很快便反應過來。
有反應更加靈敏的,便從高老夫人的針對裡看出不對,懷疑的目光朝著祁文月看了過去……
祁文月臉上血色儘失。
她唯恐被人看出一點不對,強裝著鎮定,卻也不敢與任何人看過來的視線對上。
在場的都是人精,一看就知道,此事大概**不離十了。
眾人心中駭然,目光不停地祁文月與祁夫人身上遊移。早就聽說伯府待這女兒如珠似寶,甚至還為此攀上了江家這門高親,但如今看來……如今看來……這宣平侯夫人,怎麼與祁夫人無半點相似之處?
若宣平侯夫人不是祁家親生,那親生的又是誰?
祁夫人也用力絞著帕子。
忽地,有人驚呼出聲,很快又收斂,壓著聲音與旁邊人道:“這溫娘子,怎麼與祁夫人……”
後頭的話越來越低,便聽不見了。
可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了。
眾人又齊刷刷轉頭,看向了溫宜青。
原來沒人提起時倒還好,如今一提,卻是所有人都越看越是覺得不對。
溫娘子的眼睛,怎麼與祁家人生得一模一樣?溫娘子這鼻子,怎麼也與祁夫人一模一樣?溫娘子這……這分明是親生的母女啊!
驚天駭浪自眾人心中翻起,但所有人都閉緊了嘴巴,麵上什麼也沒有說。
內心裡已經開始在想,等今日這宴席結束後,該去誰那分享這驚天動地的大事……
鳩占鵲巢的假女兒非但錦衣玉食的長大,還嫁到了侯爵府,真女兒卻淪落為一個商婦,親生的女兒,甚至連認都不認,麵對這麵還當做
是不相識!
高老夫人又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她心道:溫娘子非是商戶出身,乃是正兒八經的高門貴女,今日揭發出來,若日後溫娘子進宮,也無人能拿身份說事。
祁家人放著珍珠不要,要魚目,還仗著身份權勢欺人,叫溫娘子受了那麼大的委屈。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她替溫娘子說開了這冤屈,等溫娘子日後進了宮,母憑女貴當了皇後,日後也定會記著她這份恩情。
想到此處,高老夫人才終於朝溫宜青看去,卻見溫宜青的臉色比方才還要更加冷淡。
遠遠的,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溫宜青朝她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往下一撇,很快移開了眼。
高老夫人端著杯盞的手一顫,笑意也凝在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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