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徐澤約定好之後,雲舟坐上了回家的地鐵。
剛進門於馨蘭便迎了過來,心疼的看著清瘦高挑兒子,口中一直說著‘瘦了瘦了’,然後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說要趁這兩天好好給他補一補。
雲舟笑著看向母親,或許是沒有了欠債的壓力和親戚的煩擾,於馨蘭的臉色越來越好,隱隱恢複了年輕時的模樣,臉上更是時常帶著笑容,說明過得十分舒心。
這樣他就放心了。
陽台上擺放的幾十盆花草都被打理的很好,朝著太陽的方向生長,鬱鬱蔥蔥。
雲舟用瑩白的指尖碰了碰含羞草的葉子,被他碰到的兩排小小葉片立刻‘害羞的’縮了起來,很有趣,他禁不住又戳了一下。
含羞草幾片葉子競相合攏,變成了薄薄的一片,似乎在抗議少年的暴行。
“抱歉抱歉。”雲舟笑著拿起噴壺給它澆水。
含羞草喜水也喜陽光,每兩天就要澆一次水,這樣它長得會很旺盛。
澆完水,少年環視了一周,覺得家裡還缺一隻寵物。
自己平時隻有周末才能回來,當他不在的時候,有小寵物可以陪著媽媽,起碼不會孤單。
“媽,你喜歡什麼動物,要不要養隻貓呀?”印象中母親在他上小學的時候隻養過一隻布偶貓,還是朋友送來的。
“不用了,哪有時間。”
於馨蘭之前養貓並不是自己想養的,純粹是朋友囑托,她還被貓抓過,一連打了三針狂犬疫苗。
至於給布偶鏟屎洗澡之類的都是保姆去做,她自己是不太喜歡的,嫌麻煩。
“那...養隻鸚鵡怎麼樣?”
雲舟想了想說道,“虎皮鸚鵡很好養,也很可愛,還能學人說話逗趣,沒事可以教他說話,”
“這個倒是可以。”於馨蘭覺得鸚鵡不錯,好養。
於是,當天下午兩人便來到了花鳥市場。中午的陽光依舊這麼火辣,於馨蘭換上了防曬衣,雲舟也帶上了白色的棒球帽。
車緩緩停在街道入口處。
花鳥市場和古玩市場挨著,就在街道的另一側,除了幾個大型的花卉苗圃之外,還有一座綜合性的大廈,裡麵都是中小型店鋪,隻有晚上才會設置攤位。
大廈內部主要以售賣寵物為主,一樓是鳥類和小型花店,二樓是魚類,三樓是貓、狗、兔子等常見寵物,四樓屬於比較少見的蛇、蜥蜴等類型,種類十分豐富。
鳥類正好在一樓,一進去就能感受到此起彼伏的鳥叫聲,並不吵鬨,反而清脆悅耳。
雲舟兩人進入其中一家店鋪,周圍都是鍍鋼的籠子,裡麵的鳥類以鸚鵡為主,白色、綠色、藍色等各種顏色都有。
中間有一個很大的用來展示的台子,周圍圍著一圈圍欄,上方未封閉,兩對白色的玄鳳在裡麵張嘴討食,它們才不到一個月大,還不會飛。
雲舟伸出修長的手指朝其中一隻的腳邊湊去。
玄鳳剛開始被他趕得往後退,後來發現沒有危險,就用細細的爪爪攀住手指站了上去,被少年輕輕抬起,用手撫摸著順滑的羽毛,露出享受的模樣。
“好乖。”他捧著這隻玄鳳給母親看,於馨蘭也嘗試著讓另一隻玄鳳站上了她的手指。
當那對細細小小的爪子牢牢抓住食指的時候,她露出了一種驚訝外加滿足的表情,頓時讓雲舟笑了起來。
通體瑩白的小玉龍懶懶地盤在少年手腕上,蜷著身子打了個小哈欠,好奇地看著眼前這隻毛都沒長齊的鳥。
它見雲舟淺笑著撫摸玄鳳柔軟的羽毛,再看看自己身上光滑冰涼的鱗片,猛地甩了一下尾巴,委屈地將自己團成一團,自閉了。
雲舟好笑的看著小玉龍將頭埋在尾巴裡,整條龍首尾相連,像是帶著一隻溫暖瑩潤的和田白玉手鐲。
這麼容易吃醋啊?
他將指尖處羽毛還沒完全長全的玄鳳放下,玄鳳朝他細細的叫了幾聲,撲棱了幾下翅膀,卻沒有飛起來。
雲舟捏了捏小玉龍冰冰涼涼的身體,用指腹輕輕撫摸著光滑的鱗片,很快小玉龍便抬起頭,奶聲奶氣的朝他叫了一聲。
聲音比平時還要奶,還用兩隻小龍角蹭它的掌心,明顯是在撒嬌。
於馨蘭也將手中的玄鳳放了回去。這些幼鳥現在還需要人工喂養,吃食物要靠針管打進去,比較脆弱。
她還是更偏向於成熟的虎皮鸚鵡。
店主看到兩人四處打量的目光,指著其中左手邊的幾隻籠子道:“買鸚鵡嗎?這種普通的80一隻,150一對。”
又給他看毛色更為鮮亮的幾隻,“這樣的300-600一對。”最後指著門口懸掛的籠子,“若是要更漂亮的,門口的那兩對1000塊一對。”
雲舟一眼就看上了掛在門口的那對淺藍色虎皮鸚鵡。
它們的頭頂有一塊白色,背部上方和翅膀覆羽為白灰色,每片羽毛均帶有點點灰色和黑色,星星點點排列其中,像是潑墨灑在了淺色的畫布上。
至於胸部及腹部的羽毛則為淺藍,似天空一樣的顏色,並不濃鬱,帶著一點毛絨絨的感覺,分外好看。
店主顯然也十分得意,笑著道:“這兩對是我們家的招牌,綠色的前兩天就被預定了,隻剩下那對藍色的。”
虎皮鸚鵡本來是比較便宜的品種,但是毛色鮮亮者的價格同樣不低,這就要看配對和飼養的本事了。
店主敢說在整個花鳥市場,他們家虎皮的毛色絕對是最漂亮的。
兩人走到門口湊近了看,於馨蘭是被這對毛色鮮亮活潑的鸚鵡吸引了,而雲舟的目光則放在了那對鳥食罐上,眼中劃過一抹驚訝。
和目前現代的自動喂食器不同,那是一對高約三四厘米的鳥食罐,表麵散發著青色的溫潤光澤,有蓮瓣紋從圓形底部一圈圈的向上蔓延,口沿處有些微的磨損痕跡,造型精致小巧,帶著年代的古樸質感。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
店主見他的目光掃過那對鳥食罐,‘哦’了一聲:“這是我上次在收拾房子的時候,在某個夾角旮旯的地方找著的。
我看著挺好看,顏色也正配這對鸚鵡,就給放上了,要是覺得不方便可以換成那種自動喂食的。”
“沒關係,蠻好看的。”雲舟移開目光,無視小玉龍支棱起來的龍角和奶聲奶氣的嗷嗚聲,“媽,我們就買這對藍色的吧。”
於馨蘭也很喜歡這對虎皮鸚鵡,沒有什麼異議。
店主見生意促成,笑著道:“看中這對了是吧,好咧。
我給你配成一套,籠子、鳥窩、秋千、常用的藥丸,鳥食先拿兩個月的吧......我算算,一共是1500。”
雲舟很爽快的付了錢,店主看著手機上的到賬信息,眉眼也舒展開來。
很少能碰到這樣不糾結的顧客了,一點價都沒講,要是每次碰到的都是這樣的顧客就好了。
“慢走啊,下次再來。”
店主笑著招呼兩人,還不知道自己把寶貝賣出去了,整個店鋪的鳥加起來也沒有這對鳥食罐貴。
雲舟一手提著鳥籠,一手提著鳥食,在確定店主已經回去之後,又在隔了兩個店鋪的地方單獨買了一套自動喂食器和喂水器。
為了不引人注目,還特地多買了兩袋鳥食,反正這種東西不嫌多。
等出了大廈上了車,於馨蘭才扭頭問道:“舟舟,你怎麼又買了一套喂食器?要是覺得不方便,大可以讓他換下來,我看那對鳥食罐也不怎麼好看。”
雲舟坐在私家車後座,打開籠子把那對袖珍小巧的鳥食罐拿出來,聞言笑著道:“媽,我猜測這對鳥食罐可能是宋代的青瓷,明天要去找杜爺爺證實一下,我們先回家。”
“宋代的...瓷器,天啊,這麼湊巧?!”
於馨蘭從後視鏡裡看了兒子一眼,眼中閃過驚異,這麼一對不起眼的鳥食罐竟然是宋代瓷器?兒子的運氣未免太好了吧!
不過想起最近的欠款、新買的房子全都是古玩所帶來的,她又覺得理所應當。
她將車子停在了路邊:“舟舟,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直接去找杜老吧,古玩街和花鳥市場離得這麼近,沒必要再折騰了。”
“...也行。”雲舟本來打算明天過來的,不過那樣的話又要花費半天的時間,下午還要趕回學校,時間比較緊張。
不如今天就去拜會一下杜爺爺,明天好好在家裡陪著母親。
“對了,媽,鳥食等我回來拿,太沉了,你拿不動。”
“放心吧,有電梯。”於馨蘭從兩個月前就覺得兒子對她有些保護過度。真的沒有必要,她又不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人,這點重量算不了什麼。
雲舟目送著車輛離開,一手拿著一隻小巧的鳥食罐走向珍寶閣。
小玉龍早在他第一次接觸瓷器的時候,便張開嘴將上麵的靈氣儘數吸走,身上的鱗片又亮起了兩排之多,銀光閃耀,燁燁生輝。
看到小玉龍的表現,雲舟對於自己的判斷又堅定了幾分: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一對‘南宋龍泉窯青釉蓮瓣紋鳥食罐’。
華國人自古就有養鳥的習俗,上自宮廷內苑,下涉文人雅士、平頭百姓等,都以養鳥為樂。
常言道:“武將養畫眉,文人養繡眼,太太小姐養鸚鵡,公子養百靈。”這足以說明養鳥之風遍布了各個階層及身份地位,逐漸成為一種十分常見的休閒方式。
史書曾有記載,唐代楊貴妃就喜飼鸚鵡。
因養鳥而製作鳥籠,由鳥籠而衍生的如站圈、站杠、籠罩、食罐等等幾乎成了一個係列。
其中鳥食罐作為盛食器的一種,在諸多養鳥器具中是非常講究的一款。
華國是最早發明瓷器的國家,人們常用的碗均以瓷碗為主,鳥食罐作為寵物食具同樣享受了良好的待遇,各種形狀,各種紋飾,至今綿延不斷。
漂亮的鳥食罐能為鳥籠增色,這也是養鳥人炫耀的資本。一般鳥籠中最少配有兩個罐,一個盛食,一個盛水。
彆看鳥食罐小,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集製瓷工藝、繪畫技藝、審美觀於一體,既具有實用性、觀賞性,又有收藏價值。
從東漢發現黑釉鳥食罐、到唐代的白釉鳥食罐,再到宋代的龍泉窯鳥食罐、明宣德的青花鳥食罐,乃至於清代達到瓷器燒造高峰時期。
清代時期,方形、圓形、花口形、六棱形等多種形式,白釉、青釉、藍釉、綠釉、黃釉及青花、粉彩及鬥彩等各種類型的鳥食罐已非常齊備了。
至於民國以後,瓷器出現了頹敗的趨勢,養鳥之風也跟著沉寂了下去,再不複往日的輝煌。
在曆史上,除了楊貴妃之外,宋代的幾代皇帝都嗜好養鳥。
宋徽宗畫有一幅《五色鸚鵡圖》,並親自題文說:“五色鸚鵡來自嶺表……縱目觀之,宛勝圖畫。”
對於宋高宗,史書上也有“好養鴿,躬自飛放”的記載。
據說他在宮中養了100多隻鸚鵡,其中一隻紅鸚鵡特彆會喊“萬歲”,趙構深為喜愛,紅鸚鵡死了之後,他還親自撰寫了祭文。②
宋高宗趙構的所用的鳥食罐,大多便是龍泉窯精製的官窯。
龍泉窯是中國曆史上的名窯,是宋代除汝窯、官窯、哥窯、鈞窯、定窯之外的第六大窯口。
其開創於三國兩晉,結束於清代,生產瓷器的曆史長達1600多年,是中國製瓷曆史上最長的一個瓷窯係。
龍泉窯以燒製青瓷而聞名,在南宋晚期,青瓷釉色與質地之美達到曆史的頂峰,有人工製造的“青玉”之美稱。
某位陶瓷史家曾讚歎說:“宋代龍泉青瓷的每個碎片,至今仍令我們為它的美感所傾倒。”
足見世人對龍泉窯青瓷的讚美與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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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舟拿著這對鳥食罐走進了珍寶閣。
在烈日炎炎的夏日,珍寶閣看著十分冷清,每天最多能見到一兩個人。
像這種大型店鋪平時很少有客人,一般的客人來了也隻是看看,生意大多是靠大客戶、老客戶來維持,真正做到了‘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這句俗語所說。
吳掌櫃正陪著杜老爺子下棋,見到雲舟,招呼道:“小舟來了。”
“吳叔,杜爺爺。”他打了個招呼之後,沒有多言,靜靜地坐在旁邊觀察兩人下棋。
過了二十分鐘後,杜老爺子笑著落下一子,吳掌櫃看了‘哎喲’一聲:“唉,我又輸了。老爺子您棋藝太高超,走一步看五步,我自愧不如啊。”
杜老爺子哈哈一笑:“誇張了。我要是有這樣的本事早就成了圍棋大師,不過是下得多了,懂得了一些技巧。”
他收好棋盤上的棋子,轉向雲舟,“你不是上學去了,還有時間過來?”
雲舟淺笑:“Z大就在S市,離得不遠,周末正好回家看看。再說,杜爺爺您也需要人陪呀。”
一番話說得杜老爺子心中熨帖,正好有店裡有客人來了,吳掌櫃去招呼客戶,老爺子便讓雲舟陪他下棋。
他執白子,雲舟執黑子。
雲舟的圍棋是小學時候跟爸爸學的,大約學了半年的時間,後來也上過幾堂課,但初中之後就下得少了,遠遠比不上杜老爺子整日下棋的技藝,下到一半就敗下陣來。
“杜爺爺棋藝精湛,我自愧不如。”
“你才多大,以後慢慢學。”
杜老爺子連勝兩局,心情頗佳,雲舟趁機將口袋中的鳥食罐擺在收拾過的棋盤上,“杜爺爺您看,這是南宋龍泉窯的青釉鳥食罐嗎?”
“又去淘古玩了?鳥食罐,這在古玩市場上可不多見。”
杜老爺子打開手邊放置的眼鏡盒,從裡麵摸出一副鑲著金邊的老花鏡,將這對袖珍小巧的瓷器拿在手裡仔細查看。
這是一對高3.3厘米,底徑2厘米的鳥食罐,從底部向上為外凸的扁圓形弧腹,又在最上方收束形成口徑2.4厘米的圓口,整體造型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蓮花。
它的腹部也是以仰俯蓮瓣紋進行修飾,從底部層層疊疊的向上堆疊,蓮花的瓣脊十分清晰,能看到上麵細細的線條。肩部裝有一貫耳,相當於杯子的把手,用手可以靈活的拿起。
這對鳥食罐通體施青釉,釉色明亮厚潤,滋潤精美,呈色穩定,恰似青梅色澤的梅子青,有種濃翠瑩潤的色澤,光潤如玉。
底部的圈足處修胎講究,圈足修得很薄,造型玲瓏精巧,是十分精致的鳥食罐賞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