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朗照,草兒娘提著一桶洗淨的衣服從超市後門出去,後門空地架起來的杆子上已經掛滿了衣服和被子,草兒娘嘴裡哼著鄉間小調,伸長了手臂把衣服掛在空著的杆子上。
孩子們拿著玩具在空地上瘋跑,他們的笑鬨聲似乎要衝破天際。
草兒娘掛完最後一件衣服,錘了錘腰,轉頭看向正在和其他人一起練習連發弩的草兒。
草兒的手越來越穩了,哪怕是草兒娘都能看出來,她射箭的本事不比其他人強,但也不差,她每天都被親娘耳提麵令,就算想偷懶也偷不著,身體肉眼可見的強壯了起來。
大約是因為有陳舒做榜樣,女人們並不覺得女子強壯有什麼壞處,男人們則不敢有意見。
於是她們身上的肉變得緊實了,胳膊也變粗了,雖說跟武岩他們這些一樣天天訓練的男人沒得比,但是如果和周遠鶴站在一起,那就立刻強壯的分明了起來。
草兒抹了把腦門的汗,她十次射靶能有一次命中靶心就是走大運,好在其他人也沒好到哪兒去。
抱著孩子站在一旁的武妻是所有女眷中唯一沒有進行訓練的人,她不是不願意,而是脫不開身,孩子永遠都是嬰兒,要一直喝奶,哪怕現在有奶粉,可她的奶總還是斷不了。
小嬰兒,總是母親花費的時間更多。
孩子一哭,武妻就受不了了,哪怕武岩抱著孩子,她也要把孩子抱過來哄。
當了娘的跟當爹的完全不一樣。
女人懷胎十月,親身經曆著孩子在自己肚裡成形,最開始可能沒什麼感覺,但當肚子慢慢鼓起來,感受到孩子在肚裡的動作,體會到生命誕生的過程,哪怕孩子還沒有生下來,她就已經對肚子裡的小生命產生了感情。
而男人,他不必懷胎,不用體會生產的痛苦,對孩子的感情天生就沒有當娘的深刻,非得親手帶過孩子,才能培養出感情。
武妻也想甩手把孩子交給武岩帶,可孩子一哭,她就什麼都忘了。
隻是一歲多都快兩歲的孩子,現在看著還是不滿一歲的嬰兒,依舊隻知道吃喝拉撒睡,每天不是哭就是睡,饒是武妻再有慈母心腸都快受不了了。
她總不能養幾十年的嬰兒吧?
武妻憂愁得不行,等武岩的訓練結束了,她就拉丈夫拉到一邊,一臉愁容地說:“要不你去跟仙人說一聲,讓咱們先回去,總得等妞妞大了再讓她進超市。”
武岩灌了口水,也有些發愁:“可我們若回去了,以後還能不能再來?”
這樣的機遇可不是隨便就能碰上的,仙人雖然慈和,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一直記著他們,專程去接他們。
武妻看了眼睡在自己懷裡的孩子,無可奈何地說:“那你舍得妞妞以後都這樣?永遠是個嬰孩?你就不想看她長大成人?”
武岩抹了把臉:“行!等仙人回來,我去跟仙人說。”
“咱們能來超市,待了這麼久,已經是大幸了。”武妻勸丈夫,“人不能貪心,若是貪了心,日子就會苦,待我們回去後,仙人若還記得我們,那是我們命好,若是不記得,那也是我們心還不夠誠。”
武岩歎息:“哎!我清楚。”
其他人倒不像他們,畢竟其他人的孩子都大了,最小的都有六歲,停一年半載不長也不算大事,當爹娘的反而覺得這樣更好,孩子小的時候總在吃苦,好不容易過幾個月安穩日子,不著急。
跟在仙人身邊,總是安穩的,雖然地方總在變,但他們連妖怪都見識了,實在沒什麼可怕的。
他們等了幾天,等仙人回來以後,武岩就立刻找了過去。
說出來意的時候武岩很忐忑——他受了仙人的大恩,按理來說應當粉身相報,永生永世為仙人乾活,更何況這活又不苦,比經營自家的油坊輕鬆得多,可他卻要為自己的私事讓仙人送他們離開。
這麼一想,武岩就羞愧的無地自容,他話剛說到一半,就無法忍耐地落下淚來。
他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十分埋汰。
葉舟倒是沒有太大感覺,他也不覺得武岩的請求過分——帶一個嬰兒確實不輕鬆,如果這個嬰兒永遠都是嬰兒,那就更累了,更何況哪對父母會希望孩子永遠都是嬰兒?
等武岩哭夠了,看起來冷靜了,葉舟才說:“正好回大梁朝看看,在那待幾天。”
武岩不敢抬頭,他激動地喊了一聲:“仙人老爺!我給您磕頭了!”
已經很久沒聽到“仙人老爺”這四個字的葉舟又被猝不及防的雷了一遍。
可能因為文化差異,所以萊恩他們叫他月神大人的時候他其實沒什麼感覺,更不會覺得羞恥。
可仙人老爺這四個字殺傷力太大,他聽一次,尷尬一次,尷尬得簡直能摳出個五室一廳。
反正他剛從懸崖上回來,去大梁朝待一周沒什麼問題,正好他還能掙一筆。
葉舟:“正好你們留在大梁朝,還有事讓你們做。”
現在超市可以開分店,讓武岩他們開就很好,都是熟人,對武岩武妻的品性葉舟也有信心,更何況武岩還會用手|槍,如果能和林尤達成合作,那安全就能得到保證。
武岩又磕了一次頭,他磕得無比誠心,額頭又青又腫,站起來的時候甚至有血珠流下來。
地板上也有殘留的血液。
但可能磕得足夠狠,武岩自己心安了。
仙人老爺沒有厭棄他!願意送他和妻女回去,還給他找個活乾!
武岩再次流淚,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比葉舟更好的仙人了,他願意為仙人老爺肝腦塗地,可他的命太輕,甚至有些拿不出手。
葉舟在武岩走之前叮囑道:“你去趟醫務室,把頭上的傷處理一下。”
他還是沒能糾正武岩他們的習慣,雖然在他的強製要求下,第一批員工已經學會了用鞠躬代替下跪,可遇到事情的時候,他們還是會下意識的跪下磕頭。
好像不這樣,這證明不了他們的誠心和感恩之情。
時代特色吧,葉舟隻能這麼想。
估計不要個五六年,他們還是改不過來。
位麵轉移倒是不需要做什麼準備,畢竟他們的東西都在超市裡,整個超市一起轉移,唯一需要收拾的東西就是帳篷。
在得到通知以後,員工們開始搬運自己放在超市裡的東西,準備都回了大梁朝再重新支起來。
好在他們東西也不多,也就一些衣服,因為有拚接衣櫃,直接把衣櫃搬到倉庫裡,再把氣墊床放氣後收起來就行。
馮玲也有點想回落陽基地見見自己的同伴們,不過她來的時間不長,還沒有那麼想念,因此也隻是想想,沒有說出來,反正又不能回去,她的合同上寫著呢,可以申請回原位麵休假。
不過也因為簽了合同,所以她回去後也不能跟任何人透露有關位麵跳躍的細節。
“大梁朝是什麼樣的?”馮玲有些好奇,她雖然知道草兒他們都是“古人”,但他們除了說話的語調和自己有區彆外,其他地方其實差彆不大。
草兒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我們走的時候正是受災的時候!北邊都旱了,聽說南方還好,但我們也沒去南邊。”
雖說子不嫌家貧,但草兒還是實話實說:“大梁朝窮呢。”
“就是沒旱的時候,人牙子來村裡買人,男娃娃值二兩,女娃娃才值一兩。”草兒撇撇嘴,“男娃娃就送進府裡當家奴,女娃娃的去處就多了。”
草兒皺著眉:“若是送進府裡還好,當個粗使丫頭,燒燒火也好,若是送進了醃臢地方,那就完了。”
馮玲:“我以前看故事,故事裡的都是大家閨秀。”
草兒不當回事:“大家閨秀能有幾個?那些太太小姐們都被關在宅子裡呢,我也不覺得她們過得有多好。”
“隻不過苦都不同罷了。”草兒歎了口氣,“我就知道我們鎮上的大家小姐,縣丞家的姑娘!被縣丞送給了上峰當妾。”
草兒以前還羨慕過,當妾有什麼不好?有口飯吃,不會餓死,不必自己乾活,還有人伺候,比當農戶的正牌娘子都強。
人活一世,不就是圖一個吃喝不愁嗎?
像她這樣的農女,想去給大戶人家當妾,那都當不成呢。
現如今她自己能乾活,能掙錢了倒不再這麼想了,竟然也能品味到人家的不容易。
她說:“她就像個物件,從這家被送到那家,她沒得選,是當正牌娘子還是當妾,都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草兒歎了口氣:“聽說她還識字呢,會寫詩。”
“不過她就是當了正牌娘子,也不一定過得好,嫁一個不曾見過的男人,沒有感情,又隻能困在後院裡,談什麼好與不好?多數都是不好的。”
男人若是娶得妻子不稱心,還能去外頭尋歡作樂,有錢就能找幾個紅顏知己。
可女人若是嫁得丈夫不稱心,那便隻能捏著鼻子忍,忍過一輩子,得個溫良忠貞的名號,就是世人眼中的圓滿了。
馮玲點點頭:“古代都這樣。”
草兒:“姐姐跟我說,不是因為我們做錯了什麼,而是因為做妻子,做子女,都是父親的財產,若是遇到有良心的,那便能好過一些,若是遇到沒有良心的,便是一輩子吃不儘的苦。”
“那些太太小姐們難道與我們不同嗎?都一樣,她們也有自己的苦,說不出罷了,若是說了,還要被笑自尋煩惱。”草兒,“我不是沒有良心,可若是叫我回去,我是不願意回去的。”
“我既當過了人,便不想回去再當牛。”草兒說,“吃苦我不怕,但我想做人。”
“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仙人身邊。”
馮玲看著草兒堅定的神情,總算明白為什麼葉舟明明沒有對這些雇員威逼利誘,沒有嚴苛的管理他們,可這些雇員在這裡待了這麼久,依舊對葉舟忠心耿耿的原因了。
人都是敏感的,他們清楚待在葉舟身邊自己能獲得什麼,為了共同的利益,他們隻會對葉舟越來越忠心,因為回到大梁朝,他們又要過上食不飽腹,窮困潦倒,朝不保夕,且沒有尊嚴,不能左右自己人生的日子。
以前他們一無所有,當然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現在他們有了,就不願意再失去。
就在她們說話的時候,廣播裡傳來了仙人的聲音。
草兒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這天外傳音叫廣播,她有些興奮地抓住了馮玲的手。
仙人在廣播裡說:“馬上就去大梁朝了,不要再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