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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榕醒來的時候,隻覺得自己做了個冗長恐怖的噩夢,他看著熟悉的木梁,終於長舒了口氣,立刻喊道:“來人啊!給我倒水來!”
外麵傳來了腳步聲,張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
他記得夢裡的女妖扯下了他的頭皮,雖然知道是夢,但他還是忍不住想碰一碰,確認確認。
然而當他的手撫上自己的頭頂,摸到的卻不是頭發,而是厚厚的布條。
張榕維持著撫頂的姿勢,他僵硬的轉頭,房門被人從外推開,一張讓他熟悉的,恐懼的臉出現在了他的視線內。
“醒了?”陳衍最近房內,他冷笑著看張榕,“怎麼?不認得了?你不認得我,還認不認得君上?”
張榕這才意識到之前種種都不是夢。
陳衍走到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張榕,他打量著這張正直忠厚的臉,怎麼也想不起他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張榕知道自己罪責難逃,破罐子破摔地說:“你與君上是同宗兄弟,自然不懂我的難處,換做是你,你願意一輩子守在這兒?我妻我子都在王都,每年隻有年末,我才能回去看他們一眼。”
陳衍痛心疾首:“駐守邊關是重任!君上正是信任你,才未換人選!”
張榕大吼:“我不要這種信任!我乃張氏子弟!若非在此處,我也該過世家子弟的日子!”
陳衍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世家子弟的日子?世家子弟的什麼日子?每日寫些狗屁不通的文章,自以為大才,卻連百姓如何維生都不知道?你想過這樣的日子?”
張榕冷笑:“是,你看不上世家子弟,公族嘛!君侯兄弟,你既不知我的苦,便不要來同我說這些話!事已至此,你待如何?殺了我?如何與張氏一族交代?”
“你不過是仗著張氏乃三大族之一。”陳衍終於明白了,他忍不住笑,“是,君上不能得罪三大族,得罪不起你們張氏!”
張榕怕那女妖,知道女妖不是世俗中人,殺他絕不會眨眼,但他並不怕陳侯。
莫說陳侯是個重情的,就是他不重情,也不可能殺自己。
他是世家出身,陳侯就算要處置他,最多也隻是做做樣子,革了他的職。
否則他張氏掌握著陳國三十六座城池,這些城池的太守都是張氏族人,陳侯絕不敢殺他。
陳衍深深看了張榕一眼,他拂袖而出。
等在門口的陳侯表情複雜的看著陳衍從房裡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陳衍從陳侯臉上看到了頹然。
兩人走到一旁,陳衍終於說:“君上!不能再等了,仙人所說之變法,必要遵從!若再如此下去,世家就要翻天了!”
陳侯歎了口氣,他輕聲說:“你以為我不知道?我父侯在世時就曾對我說過,世家是我的手目,我缺不了世家,若無世家,誰人為官?誰人幫我治國?販夫走卒?街角白丁?”
“可我父也說,既是手目,便不能做腦子的主。”
可既然已經成了手目,國君看什麼做什麼都靠他們,他們又怎麼可能不做腦子的主呢?
陳衍怒道:“可恨!這些人都可恨!都該殺!”
陳侯歎息:“衍弟,如今隻有你與我一心了。”
陳衍立刻拱手:“衍誓死為君上儘忠!”
“那,張榕該當如何?”
陳衍恨張榕,但也知道張榕說的有道理,陳侯不能殺他,除非陳侯要和世家翻臉,可一旦翻臉,陳侯就真的是臨淄的一地之主了,說是國君,甚至還不如一城太守。
陳侯雙目中終於露出殺意來:“他篤定我不敢殺他,那我便非殺不可!但不是現在。”
“仙人說的對,誰拳頭大誰才有道理,那二十爵軍功製,我非用不可!”
“衍弟!”陳侯抓住陳衍的手,“有你在,這政令才能推行下去。”
真正對他忠心耿耿的,隻有陳衍了。
“其他人我都信不過。”陳侯情意綿綿。
陳衍也紅了眼眶:“願為君上效力,百死不悔。”
聽力極好的葉舟:“……”
他為什麼覺得有點肉麻,這時候的君臣都這麼相處的嗎?
天黑以後,一群人聚在一起吃飯,草兒娘把鍋碗瓢盆和調味料拿出來,就在院子裡支起了鍋,因為人多,她也就沒有做炒菜,直接做起了燉菜。
“這是鐵鍋?”士卒們雖然吃不上草兒娘的大鍋飯,但不能阻止他們的好奇心。
“這麼大的鐵鍋,要用多少鐵啊?”
“這鐵鍋不變形嗎?”
他們用的都是青銅武器,因為比起鐵,青銅工藝更完善。
製鐵的工藝還不足夠拿來製造武器,淬煉麻煩不說,能做到製劍後不彎的都是少數,當代隻有幾位工匠大家能做到,而他們淬煉的長劍價值萬金,各國隻有世家族長和國君買得起。
草兒娘一邊往鍋裡放肉和調味料,一邊還要回到士卒們的話,她叉著腰說:“都讓一讓,彆擠在這兒了!你們去看你們自己的晚飯!”
士卒們也有肉吃,不過他們吃的都是熏肉和臘肉,看著這樣的鮮肉還是要流口水。
好歹都還記得軍紀,沒有伸手討要,隻敢默默咽口水。
他們還是第一次看草兒娘做飯,看著她不斷往鍋裡加他們沒見過的香料,聞著那股香味,一個個都癡癡地望著草兒娘所在的方向。
“看什麼看!”伯長訓斥著自己手下的兵丁,“如今有肉吃還不夠?看看外頭的士卒,有幾個吃得上肉?你們如今一個個被養的這麼壯實,還饞這一口飯?”
訓話的時候,伯長自己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底下的士卒也不敢和伯長犟嘴,不再光明正大的去看草兒娘,隻閉著眼睛聞香味。
雖然都是肉——但他們吃的隻是有鹹味的水煮熏肉臘肉,但人家做的可不止有鹹味。
這樣的飯菜,大約也隻有國君配吃吧?
伯長訓完士卒,自己忍不住看向了草兒娘的方向。
真饞啊。
葉舟坐到了折疊椅子上,他們還自帶了折疊桌,雇員們分了幾桌坐下,而葉舟和陳侯單獨坐一桌,隻不過菜色都是一樣的,都是燉菜和米飯。
“仙人,我準備把張榕也帶回王城。”陳侯沒什麼胃口,他隻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說,“把他留在這兒我不放心,隻是暫時找不到合適的人擔任守關的職責。”
葉舟奇怪道:“沒有副將嗎?”
陳侯:“有倒是有,但主將已然如此,副將也……”
葉舟:“先提拔上來,穩住局勢,凡是從軍的,我想甘居人下的也不多。”
“你再留幾個親信下來看著,應當不會有事,事急從權,考慮太多反而錯過時機。”
陳侯想了想:“仙人說的事,是我畏首畏尾。”
葉舟又說:“陳侯也吃些東西吧,若我沒猜錯,今夜還有場硬仗要打。”
陳侯有些詫異:“可我們剛到此處……”
葉舟:“你會留親信,害你的人怎麼可能不留?”
一語成讖。
深夜,躺在帳篷裡的葉舟一直沒有安穩的睡著,為了安全起見,他久違的又和鄒鳴睡了同一頂帳篷,兩人肩膀挨著肩膀,剛聽到響動,兩人都是立刻睜眼,無比清醒的坐了起來。
葉舟抓住鄒鳴的肩膀,他閉眼去聽,湊到鄒鳴耳旁說:“三十多個人。”
鄒鳴點點頭,他的聽力沒有葉舟好,隻能聽出人數不算太多,做不到這麼精確的計算出人數。
鄒鳴正想站起來的時候,葉舟抓住他肩膀的手下滑,抓住了鄒鳴的手。
鄒鳴渾身一顫,他像是被點了穴,手指甚至微微顫抖。
葉舟依舊小聲說:“我之前就給莎拉打了招呼,這次你、莎拉和陳舒都不能上,武岩他們早就做好準備了。”
“你們不可能每次出事都護得住這麼多人,他們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葉舟拿出對講機。
鄒鳴看著葉舟眼睛:“那你呢?”
葉舟從枕頭旁邊拿起步|槍,他衝鄒鳴微笑:“我當然也要鍛煉。”
鄒鳴皺眉,他幾乎是立刻說:“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葉舟小聲喊他的名字:“鄒鳴!”
“我不可能總是在你或者陳舒的身後躲著。”
“我也不能沒有你們就活不下去。”
葉舟難得這麼嚴肅,他直視著鄒鳴的雙眸,語氣不容拒絕:“總有一天,我會一個人麵對危險。”
“除了我自己,沒人能保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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