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Chapter 107(1 / 2)

位麵超市 蜀七 14163 字 9個月前

侯夫人躺在單人床上,她從未睡過離地的床,跟這帳篷和床相比,她肩上的傷似乎都變得無關緊要,年輕憔悴的醫士解開了她的衣服,清理著箭周的汙血和臟汙。

拔箭的那一刻,侯夫人終於忍不住弓起了身子。

她像一隻無法自主的蝦,蜷縮成一團。

太子陳瑞在周遠鶴動手前就被馮玲抱了出去。

處理完傷口,侯夫人全身都是汗,她仰麵看著頭頂不斷喘息。

周遠鶴叮囑道:“這段時間不要吃發物,傷口沒完全愈合前都由我來換藥,也不能碰水,想洗澡就用濕帕子擦一擦。”

侯夫人輕輕地“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她才問:“醫士,你把我的傷口縫起來了?”

周遠鶴給侯夫人上了局麻,但侯夫人不知是體質原因還是彆的原因,正常的用量並沒有讓她的肩膀失去知覺,隻是她一直沒有開口,直到拔箭的時候周遠鶴才知道。

不過拔完箭就要立刻清創和縫合,沒有時間再進行麻醉。

侯夫人完全靠著自己的意誌挺了過來。

周遠鶴點頭:“對。”

侯夫人深吸了幾口氣,她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一個問題:“陳國醫士,可行否?”

周遠鶴知道她在問什麼,點頭說:“可以,你們可以用羊腸線和蠶絲線。”

周遠鶴大約也是第一次見麻醉不起什麼效果,能自己硬撐著扛過拔箭和縫合的病人,也因此對侯夫人多了兩分敬意:“不過你們的衛生條件和手術設施不達標,就算造出了線,能靠縫合救命的可能性也不大,而且你們的針也不行。”

侯夫人頭痛欲裂,全身脫離,卻還是說:“多謝醫士,有法子總比沒法子好。”

周遠鶴點點頭:“你們現在的問題是生產力低,民間多數是以物易物,貨幣價值不穩定,很多東西即便你們想到了,也不能推行,醫學發展很難有進步。”

這時候也沒什麼醫學,醫士隻能靠著經驗抓藥,有時候就算病患好了,醫士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味藥治好了對方,下次再遇到病狀相似的病人,隻能把開過的藥全部再開一次。

治好的少,治死的多。

更多的是患者是小毛病,能靠自己不治而愈。

周遠鶴雖然是西醫,但他對中醫並不是沒有了解。

無論西醫還是中醫,在發展路上,都需要用大量病例,或者說人命去填。

西醫也不是一開始就有係統,就有各種頂尖儀器,最開始給人開刀的時候,還能售賣門票,醫生在台上做手術,台下一堆觀眾看。

曾有一台手術死了三個人,開刀的醫生因為手速“過快”,切掉了助手的兩根手指,助手失血過多而死,病人被切掉了生|殖|器,病人感染而死,台下一位觀眾被嚇得心臟病突發,當場去世。

一場死亡率百分之三百的手術,荒唐,可也能算是醫學發展的必經之路。

有治療的手段總好過沒有。

冷兵器時代,很多士兵其實不是死於戰場,而是死在戰後,傷口感染或者流血不止。

能夠縫合止血,哪怕技術和條件不到位,但有辦法總是好的。

周遠鶴說:“我會把我用的縫合針這些交給你們的工匠,讓他仿造。”

侯夫人掙紮著支撐起身體,衝周遠鶴道謝:“多謝醫士。”

周遠鶴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出了帳篷。

侯夫人也終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但她睡得並不安穩,在夢裡,她的眼前總會出現那幾個替她買通甲士,送她出宮的“私人”。

又或是那幾個為了護送她和太子出宮,死在箭下的甲士。

她的鼻尖還是濃濃的血腥味。

無論如何都無法消散。

她從沒見過死人,還沒出嫁的時候,就算父兄要處置奴仆,都是讓人拖出去。

出了嫁後她進了王宮,也和陳侯一樣,再沒出過臨淄城,她身邊的宮女都是她的姐妹。

這些姐妹都是她父親的孩子,隻是她們的母親是奴仆,所以成不了和她一樣的貴女。

但她們從小一起長大,關係並不比親姐妹差,她們就算犯錯,她也舍不得處罰她們,更彆說殺了她們。

生或死在公卿世族嘴裡特彆容易,可他們許多人從未親手殺過人,甚至不曾親眼見到人死。

隻要一句話,就會有人幫他們做事。

侯夫人是在噩夢中被驚醒的,疼痛和心驚,讓她頭痛欲裂。

“娘!”就在她醒來的時候,陳瑞從帳篷外跑了進來,他不知什麼時候換上了“仙人”所穿的衣服,露出了細胳膊細腿,頭發紮了起來,像個小女孩。

侯夫人隻能強撐著坐起來,對孩子露出笑臉。

但她心裡壓著一座大山,不知道那幾個“寺人”是不是還活著。

甲士們已經死了,她隻能之後去照拂他們的家人。

可她希望“寺人”們能活下來,能給她報恩的機會。

·

葉舟從中午等到了天黑,終於等到了宮門從內打開。

開門的那一刻,他看到的不是他想象中的巍峨的王宮,可能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奢華了,但和北京的紫禁城根本沒法比,甚至不能和王府比。

他一眼望進去,隻能望到一棟棟平房,平房之間有石板搭成的小路連接。

最巍峨的建築也不過是數十根柱子支起來的大殿。

而此時,王宮們遍布屍體。

陳衍渾身浴血,身上的皮甲被敵人的鮮血浸濕,他身後的士卒們也不遑多讓。

王宮裡如今隻剩下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宮女和寺人們。

“仙人。”陳衍快步走到葉舟麵前,他有些尷尬和羞愧,“如今宮中雜亂,仙人不如先去驛店落腳?上品居是臨淄最大的驛店,來往豪商貴胄都在他家落腳,不管是陳設還是彆的,都不比王宮差。”

葉舟卻沒有答應,反而說:“我隻需要一塊土地。”

陳衍連忙說:“有有有,君上吩咐過了,您要的土地我叫人帶您過去,必是好地方。”

葉舟還是要做生意的,這段時間陳侯估計都要忙內政的事,葉舟也不著急。

反正陳侯沒那個膽子賴賬,在那之前,葉舟可以從權貴手上多薅點羊毛,把他們薅夠了,再開放超市讓普通百姓購買。

陳衍叫一對親兵護送葉舟他們過去,至於侯夫人……

陳衍:“夫人如今應當離不開醫者,宮中大多宮室無法住人,也不好叫醫士留在宮中。”

說著,陳衍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玉玨:“此乃武侯昔年所佩之玨,還請仙人收下。”

葉舟朝草兒看了一眼,草兒立刻上前接過了那塊玉。

葉舟:“那我就帶著侯夫人走了,太子呢?”

陳衍小聲說:“太子還是跟母親更好。”

這次叛變不知公族和世家有多少人參與了進去,陳侯再是好脾氣,也不能再忍氣吞聲,否則人進一步,他退一步,總有一日他會退無可退。

無論如何,這一次他都不能退讓,哪怕公族中人都是他的血脈親人,也必須動手了。

葉舟微微點頭:“你們辛苦。”

陳衍連忙說:“不不不,不辛苦,仙人辛苦,仙人辛苦。”

葉舟輕輕擺手:“你們忙吧。”

葉舟知道,他不走,陳衍就不可能先轉身,於是他說完這句話後就讓小兵先等等。

他和鄒鳴他們騎馬,讓侯夫人母子兩去坐馬車。

侯夫人現在還動不了,隻能由陳舒抱到馬車上去。

雖然侯夫人沒說什麼,但周遠鶴還是覺得,對這個時代的女性來說,被不是親屬的男性抱大約是接受不了的。

陳瑞就跟在母親身旁,他其實並不需要人牽,自己一步一步都得很好,也很穩。

葉舟會有意無意的觀察陳瑞——

鄒鳴也發現了葉舟的目光,他策馬走在葉舟旁邊,輕聲問:“喜歡?”

也不知道是在問他喜歡陳瑞,還是喜歡孩子。

葉舟笑著說:“我隻是好奇,他是在學大人的樣子,還是已經知道了大人是什麼樣的。”

鄒鳴平靜地說:“看得多了,就算不懂,也學會了。”

葉舟聽出了這句話的弦外之音:“你小時候也是小大人?”

鄒鳴搖頭:“不是懂事,隻是懂得了生存法則。”

孩子的學習能力很強,他們就像動物一樣,可以靠分辨一件事物對自己的利弊。

再懵懂的孩子,也知道闖了禍應該去求誰,需要幫助的時候該去找誰,他們不需要了解這一切的原理,也不需要思考,他們隻用靠本能。

鄒鳴還沒有學會認字,就已經清楚的知道,他所能依靠隻有自己的拳頭和他手裡的刀。

可他那時候太小了,即便他有殺人的勇氣和決心,也沒有能和成年男人抗衡的力量。

他被抓住的時候,清晰的知道,這些人不會給他長大的機會。

小崽子身上有什麼值錢的?

隻有器官。

下層人的賣|身是真正的賣|身,被睡就能得錢就已經是件幸運的事了,更多的是被拖走,像待宰的豬一樣被關起來,他們仍能活下去,隻是永遠吃不飽飯,沒有自由。

等上層人需要他們的身體時,他們就會被領走,被開膛破肚,屬於他們的內臟會被放入彆人的身體,延續彆人的生命。

而他們這些原本的擁有者,隻會被扔進了一個個坑道中,連一捧土都不會有人為他們蓋上。

那原本是他的未來。

鄒鳴沒有父母,或者曾經有,否則不能解釋為什麼他還是嬰兒的時候沒有死。

自他有記憶起,他就混跡在貧民窟內,耳融目染都是喪失人性和尊嚴的爭鬥,貧民窟內的人會為了一塊長了綠毛的餅乾大打出手。

夫妻有時候也是皮|條客和伎女,他們的孩子也是他們的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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