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男孩就從床上爬起來,在這裡待了近兩個月,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裡的一切。
他穿上拖鞋走去浴室,每天一到這個點他就會自然醒,睡眼惺忪這個詞跟他沒有半點關係,隻要他睜開眼睛,就一定像狼般清醒。
洗臉刷牙之後,他聽到了熟悉的開門聲,這讓他有片刻緊張。
成年男人一進來,本來還算大的浴室忽然變小了許多。
男孩低著頭,靜靜的等待著,直到一隻手放在他的頭上,輕輕的揉了一把,他才把頭抬起來。
頭發睡得一團糟的男人隔著鏡子衝他笑:“你先洗吧,我去外頭等你。”
這場對話每天早上都會發生,男孩搖搖頭:“我洗完了,你用吧。”
葉舟看了眼鏡子,被頂著雞窩頭的自己逗笑了,他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該剪發了。”
之前每個月他都會修一修,這兩個月偷了懶,本來他頭發的生長速度就快,現在直接帶了耳下,葉舟把頭發從額前捋到後腦,這次他再照鏡子,竟然覺得這個發型還有點帥。
男孩在葉舟欣賞自己的時候離開了浴室。
他就和往常一樣走到客廳,這個時候草兒也做好了早餐。
草兒的手藝有限,畢竟不像李姑一樣有時間學,所以做的都是簡易早餐。
比如三明治煎蛋,像包子這些,都是李姑包好了讓她上鍋蒸,端出來就能吃。
“你先喝杯奶。”草兒看到男孩出來,她放下手裡的活,先把一杯鮮牛奶端出來。
仙人說了,牛奶有營養,每天喝一杯對男孩有好處,於是不用仙人吩咐,草兒就天天給男孩倒奶。
男孩聽話的喝完一杯奶後就去幫著草兒把廚房裡的東西拿出來。
早餐都被端出來後,莎拉也起來了。
莎拉打著哈欠去浴室,這個房子一共兩個浴室,葉舟和男孩用主臥的那個,兩個女孩用外麵的,她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已經坐在餐桌旁了。
吃早飯的時候葉舟時不時就會看看鄒鳴。
有時候葉舟都覺得自己像是養了兒子,又因為他是先和成年版的鄒鳴認識,所以感覺就更怪了。
男孩也習慣了葉舟的視線,他知道葉舟為什麼看自己。
——因為有一段時間他舍不得吃,總想把食物存下來,是葉舟盯著他,讓他必須把他的那一份吃完。
吃過早飯,草兒就去上班了,莎拉回去補覺。
葉舟則先給鄒鳴上文化課。
所謂的文化課,也就是一節語文一節數學,彆的都還沒教,至於英語就不用學了。
畢竟在這個位麵不需要英語,以後進行位麵工作也有翻譯器。
早上的課進行了四個小時,結束的時候正好十一點,鍛煉半個小時後就能吃午飯。
草兒會在超市吃飯,午飯是葉舟自己做,他的廚藝沒比草兒好多少,所以用的都是半成品,已經配好了菜和調料,隻需要葉舟按照順序放到鍋裡炒熟炒勻。
一般葉舟就做兩菜一湯,給莎拉單獨做一份辣椒煮血腸。
中午去睡午覺,兩點開始葉舟就開始教鄒鳴散打和格鬥,鄒鳴現在年紀小,甚至還沒抽條,所以訓練強度也就不大,一個小時也就足夠了,鄒鳴自己會在教學結束後再去跑步機上跑一個小時。
平時跑完鄒鳴就會和莎拉一起看電視,但今天鄒鳴沒去。
“怎麼了?”葉舟從房間拿出了一張沒打開的小毯子,準備讓兩個“孩子”蓋著看電視,空調的他覺得有點低,但孩子們不願意調高,他也就隻能強迫他們蓋被子了,哪怕隻把肚皮蓋上。
男孩站在葉舟麵前,此時外麵陽光正盛,離太陽下山還有起碼三個多小時。
“我想出去看看。”男孩低著頭。
葉舟想了想:“我陪你。”
男孩抿著唇,他終於抬起頭去看葉舟的臉:“我想一個人。”
這讓葉舟皺起了眉頭:“外麵太危險。”
換成他自己的位麵,鄒鳴這個年紀的男孩已經是可以在外麵瘋跑的年紀,家長會給孩子一定的自由,但這裡不是和平的位麵,葉舟不放心。
“我就跟著你。”葉舟和男孩商量,“不打擾你,你想做什麼,見什麼人,你就去見,我隻遠遠的看著,確保你的安全。”
可男孩還是搖頭,他難得說了這麼長的話:“以前你沒來的時候,我也沒出事。”
估計是覺得這話太生硬,怕傷了葉舟的心,他又說:“我會保護自己,我知道怎麼做。”
“如果我不知道的話,早就死了。”男孩看著葉舟的眼睛。
葉舟:“那我遇到你的那天怎麼說?”
差點就被帶走變成了“貨物”。
葉舟簡直不敢想,如果自己沒出現,或者出現晚了,鄒鳴會遭遇什麼。
無論長大後的他有多強大,幼年的他連反抗一個普通的成年人都做不到。
男孩沉默了。
可他還是堅持:“我現在穿著這樣的衣服,沒人敢碰我。”
葉舟和男孩僵持了十多分鐘,最後還是葉舟妥協了。
他歎了口氣:“你等等,我進去給你拿個東西。”
既然鄒鳴說過過去不能改變,那就意味著男孩能健康長大,起碼直到鄒鳴離開前,他沒有出事,葉舟這麼安慰著自己,然後去給男孩拿了一把和莎拉同款的手|槍,隻是槍身上沒有貼紙。
“拿著,自己找地方放好,記得怎麼用吧?”葉舟教過他。
男孩點點頭,他接過槍,遲疑了兩秒後說了聲:“謝謝。”
本來有點生氣的葉舟被這聲謝驅散了情緒,他這次沒有揉男孩的頭發,而是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去吧,再說一遍,注意安全,有事彆硬撐,能跑就跑,如果你去貧民窟的話就跑到超市去,聽見沒有?”
葉舟絮絮叨叨,總是忍不住擔心,男孩臉上卻掛上了不太明顯的笑,但他低著頭,不叫葉舟看清自己的表情,他小聲說:“聽見了。”
看著男孩把水和零食都帶上離開這棟樓,葉舟站在陽台上憂心不已。
就算不出大事,要是挨頓打怎麼辦?
哎。
葉舟揉了把臉,覺得自己簡直是又當爹又當媽。
·
男孩走在路上,他已經很久沒有直麵過外麵的陽光,才出現不到十分鐘,他就熱得汗流浹背,皮膚也感到了刺痛,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或許以前也有,但因為拿時候時時刻刻都這樣,所以反倒察覺不出來。
可男孩不覺得,他隻以為是自己變“虛弱”了。
這一片是他從來沒涉足過的區域,哪怕他出生就在這個基地,但他總是遊蕩於貧民窟這樣的基地外圍,根本沒有機會踏足上層人才能落腳的地方。
可現在他走在這兒,發現這個在底層人眼裡格外奢靡的地方,其實也就那樣。
那些高樓多數也不過四層,很多房子也沒有玻璃窗,在這裡行走的人一樣穿不上乾淨整潔的衣服,隻是他們的衣服沒有破而已。
出去的路上,竟然還有不認識的人和他打招呼。
這些人臉上都帶著笑。
明明他還是他,隻是換了件衣服,周圍的人就變得充滿了善意。
好像換了另一個世界。
男孩沒有回應,他繼續往外走,他的背包裡塞了六瓶水還有八塊三明治。
他記得從小到大給過他食物的人,在“媽媽”還沒有收|養他的時候,也有人幫過他。
雖然最多的時候也隻是一小塊土豆。
但男孩心裡清楚,沒有那一小塊土豆,他或許早就死了。
他不知道什麼是知恩圖報,隻知道彆人給了自己,他就要還回去。
至於救了他的那個男人……
男孩抿著唇,他不知道該怎麼回報他,現在他的一切都來源於那個人,可他除了一身血肉沒什麼是屬於自己的,他身上的所有東西都是那個人的贈與,連他能吃飽肚子都是因為對方。
提回報,似乎有些可笑。
“就是那個吧?”有人看著男孩離開的背影,帶著幾分羨慕和嫉妒地說,“也不知道這小子哪點好,好吃好喝養著,你看他穿的衣服一看就是新的。”
他身邊的人也說:“你說那個超市老板不會是腦子有毛病吧?怎麼喜歡個小崽子。”
“我看我也不差。”說話的扭頭去看自己的屁股,他甚至還拍了拍,拍完滿意地說,“也還挺翹的。”
旁邊的人翻了個白眼,但沒叫他看見。
他們沒什麼羞恥心,更沒什麼“男人的自尊”,在他們看來,不用拚命就能吃飽肚子,就能住在那樣的房子裡,付出代價才正常,隻是屁股的代價已經算很輕了,輕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計。
“他那背包挺鼓的。”拍自己屁股的男人意有所指地說。
另一個人卻不搭話:“你想你就去,反正我不去。”
不管那個老板是為什麼養著這個小崽子,都投入了那麼多東西,自己要是真把這小崽子搶了,除非把那崽子也殺了,所有東西都弄乾淨,否則肯定會倒黴。
那些大人物最厭惡的就是彆人碰自己的東西,彆說搶了,就是碰一碰說不定都會被他們認為這是在挑戰自己的權威,到時候自己得吃不了兜著走。
“他怎麼那麼好命。”男人看著男孩的背影,不可抑製的緊咬牙根。
男孩不知道身後有人在討論自己,就和他想的一樣,因為這身衣服,哪怕到了貧民窟都沒人敢惹他,連正視他都不敢。
他沿街走過去,看到了依舊放在路邊的一排籠子。
平時他總是會從籠子旁邊走過去,看不會看籠子裡的“貨物”。
可今天他在籠子前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