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剛才被荊酒酒抓著的金光,這會兒已經消失不見了。
像是被他吸收了。
曲易道長喉頭發出“咯咯”的聲音,像是漏了風,也像是喉頭被血卡住了。
他一下跪坐在地上:“……我是神,我才是神。”
他仰起頭,不甘地瞪視著荊酒酒:“你吃了、吃我的真身……”
白遇淮心下微鬆。
他抬手撫了下荊酒酒的發絲,將人抱得更緊一些,這才淡淡道:“他如今是貨真價實的鬼軀,身上還殘留幾分神佛氣和人氣,你吃了他,又可以變得更厲害一些。”
眾人聞言,不敢相信地看著白遇淮。
這就是歸雲門的人說出來的話?
他他他為了養鬼,什麼都不顧了?
連小少年都站在那裡,驚呆住了。
荊酒酒卻往白遇淮懷裡紮得更緊了,連連搖頭:“嘔,嘔,我才不吃他。他太惡心了。”
曲易道長氣得兩眼一翻,終於撐不住倒了下去。
白遇淮:“好。”
“那就交給你們了。”白遇淮看向其餘人,“現在要收拾他,應該不難了吧?”
其他人臉紅了紅,連忙說:“不難不難。”一邊對這厲鬼的印象也更好了兩分。食物到了嘴邊,都能不吃。果然不是什麼失去理智的厲鬼。
曲易道長再有不甘,這會兒他也成了地上任人擺弄仿佛一灘爛泥一樣的玩意兒。
哪裡還有人的樣子?
荊酒酒半晌才撫平了內心的恐怖,然後慢吞吞從白遇淮身上下去,隨手拿起手機,調成前置攝像頭,走到曲易道長麵前去,給他拍了個照。
眾人:???
荊酒酒拍完照,就把那扭曲變形、血肉模糊,幾乎不成人形的照片,放在曲易道長麵前:“你看,你現在真的特彆醜,特彆惡心……”
曲易道長喉頭噴湧出更多的血。
他連手都抬不起來,怒瞪著雙眼,突然間……不動了。
眾人:???
被氣死了???
荊酒酒:?
啊。
他也沒想到呀。
他隻是衝著曲易道長,陳述了一個事實。
荊酒酒連忙扭頭,求助地看向白遇淮。
白遇淮起身走過去:“反正也隻是一團廢料,你不吃,死了就死了吧。”
眾人聽見這話,悄然打了個哆嗦。
其實曲易道長有句話,的確沒有說錯。
歸雲門的這位人物,亦正亦邪,叫人分辨不清楚。且又力量強大。剛才叫庭一和那小少年帶著厲鬼走,不像是要讓他們逃跑,倒更像是為了之後更好地釋放大招。
隻可惜……他們到最後,也沒能看見這位白先生的大招是什麼?究竟又恐怖到了什麼樣的地步?
“曲易雖然死了,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白先生想過怎麼向歸雲門交代嗎?白先生當真要養鬼,就這樣一直養下去嗎?何不放他入輪回?我等不超度,不殺他便是了。”絡腮胡出聲道。
白遇淮抬眸,眼眸冰冷,三分戾氣壓也壓不住:“入輪回?正是這位荊廷華先生,與曲易一起,叫他化作厲鬼,永生連輪回也入不得……”
荊酒酒怔了下。
哦,原來我都不能投胎了呀。
不過想想倒也正常。
自古恐怖故事裡,就沒有厲鬼能投胎的。
也正是因為不能投胎,所以它們才成了愈發凶戾、理智全失的厲鬼。
“……”包廂內安靜了一瞬。
他們又哪裡想得到,曲易手段惡毒到了這樣的地步。
“他身上全無戾氣,也不能入輪回?”乾瘦男人出聲問。
見這少年,落得這般境地,他心下倒也有一分不落忍。哦,不過再想想剛才他掏了曲易道長心口的樣子……好吧,倒也不是那麼可憐的。
白遇淮:“不能。”
庭一大師也是歎氣:“若是能的話,老衲又何必為他修塑像?”
荊廷華掃了一眼那全無聲息的曲易道長,插聲道:“所以,酒酒殺了我吧。是我害你至此。我與命運抗爭數十年,到如今,也覺累了。”
白遇淮心下原本就裹著怒火與戾氣,到現在都還未消呢。這些人問得越多,就越是勾起他內心的凶戾火光。
白遇淮走上前去,一把提住了荊廷華的領子。
“你敢說出這番話,不過是以為酒酒不敢弑父罷了。”
荊廷華疼得輕嘶了一聲。
看他此時的模樣,腿瘸著,眼眶青著,滿臉都是血痕。
剛才大家打起來的時候,他動也不動,但也還是因為邪神的詛咒之力,什麼玩意兒落下來,最先砸中的都是他。
所以就砸成了這個樣子。
“我沒有這樣以為。”荊廷華看向荊酒酒,“酒酒,過來。”
荊酒酒抿了下唇,挪動了步子。
白遇淮:“彆過來。”
荊酒酒頓了下,但還是走到了荊廷華的麵前。
白遇淮殺心頓起。
這種廢物東西,為什麼還要逼迫酒酒去麵對這些曾經的傷口?
“白先生真是護得緊。”荊廷華出聲。
他隨即嘶聲一笑:“酒酒,你還記得嗎?你小時候怕蟲子,可你又很喜歡古堡後麵種滿薔薇花的園子。金龜子都能嚇著你。你被嚇到之後,就會叫我的名字。我就會來幫你,捉住弄死它們。
“你再大一些,改喜歡騎馬了,但你膽子又小,就要我時時刻刻陪在旁邊,一掉下來,我就得接住你。
“再大一點之後,你要學畫畫,不肯將老師請到家裡來,非要和彆的小朋友一起上繪畫班。我就得背著你的畫筒,陪著你一塊兒去。
“你長得太快了,快得我覺得幸福,又覺得惶恐。像是風箏,一不小心,你就會飛走得無邊無際了……鬱然說,要每年給你拍很多照片,將來老了就能回頭翻看,回憶你一點點長大的模樣。我說拍照成像隻在那一瞬間,沒什麼意思,於是我就想每年親手給你畫一幅畫……”
“我希望你殺了我,但我也清楚地知道,以你的性子,不會弑父。你寧願看著我死在邪神之力下,也不會親自動這個手。”
荊廷華抬手,生生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他撕開了衣衫。
露出了底下,幾乎也快要長成型的,和曲易道長一樣的種在胸口的頭。
那顆頭,純粹是用血肉鑄成,他一插.入進去,就將頭顱的臉攪爛了。
“如果我同你說,我對待荊龍,並未像對你小時候那樣,從將你於繈褓中抱起來,到給你講睡前故事,教會你發第一個音,親手給你做食物……你曾經感受過的,我半點也未曾分給他。我與你爸爸,也並非是商業聯姻。我們曾經真心相愛過。……如果我同你說這些,你會否能夠在將來開心一些?”
荊廷華的脖頸上青筋暴突,等他有條不紊地說完最後一句話,他雙眼仍舊睜著,但聲息已經於刹那間徹底消弭了。
荊酒酒死死揪住了他的手腕:“不對,你還有最後一句話沒有和我說……我爸爸呢?他去了哪裡?他為什麼失蹤了?”
“荊廷華。”
“荊廷華!”
庭一大師長歎了一聲:“阿彌陀佛。”
白遇淮定在那裡:“……酒酒。”
荊酒酒麵容冰冷,他立在那裡,啞聲問:“他死了,會有魂魄嗎?”
庭一道:“若是和曲易用了一樣的陰邪法子,死了,就是死了,魂飛魄散。”
荊酒酒:“哦。”
白遇淮走上前,將荊酒酒抱了起來。
旁人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隻能勉強擠出聲音,問:“還有那些小鬼……”
“總歸,總歸是不能養這麼多鬼的啊。”
“是啊,白先生要養這位小先生,我們也插不上話。但那麼多鬼……”
荊酒酒呆呆倚在白遇淮懷中,等聽到這裡時,他方才歪過頭,露出漠然的麵孔。
“為何不能養鬼?它們是我養的。又不是白遇淮養的。”
絡腮胡小聲道:“天下能養無數小鬼在手底下,隻有一種人物。”
乾瘦男人接口:“不錯。隻有十殿閻羅。”
荊酒酒:“哦。”
他們見他應聲,以為少年要鬆口了,今日他們也終於能有個交代了。
荊酒酒輕聲道:“那我養了閻羅王,閻羅王養鬼,他的鬼,是不是就全是我的了?”
眾人:???
荊酒酒:“你們不信?”
荊酒酒垂下眼眸,睫毛輕顫,叫人看不出他的喜怒,他輕聲說:“你們可以打開我的背包……”
庭一大師聞聲彎腰,將背包打開,從裡麵取出了一物。
眾人定睛一看。
那物通體血色,身上的陰氣濃重,但同時伴隨著的是更強烈的神靈之氣。
能同時將這兩種氣息集於一身的,隻能是……
“是十殿閻羅之一?”絡腮胡喃喃道。
乾瘦男人驚得臉都白了,忙躬身拜了拜:“是真身不假。”
其餘人也才驟然回神,連忙跟著拜下。
他們玄學圈中的人,一怕天,二怕閻羅。
因為他們再厲害,死後一樣也要是受閻羅轄製的。
隻是這少年為什麼連這種東西也有啊?!
他當真是白先生口中,被曲易道長設計得分外淒慘的少年嗎?
荊酒酒蜷在白遇淮的懷中,低眉垂目,看向荊廷華的屍身,輕輕地說了一句:“……嘁,你想不到吧。我如今可厲害大發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