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決絕 我不要做你的靈寵了。(2 / 2)

“回水華苑吧。”

隻要他不說話,喜恰便不會再開口,她隻是默默跟在他身後,看著他高大清瘦的背影遮蔽了金烏日暉透射的光芒,叫她整個人都猶如籠罩在陰霾裡。

平靜隻是一時,可陰霾卻越發擴散。

水華苑內,原本無波無瀾的蓮池卻忽地激起一層波浪,哪吒率先察覺到不對,輕皺了眉頭,快步踏入苑中。

這片蓮池是他與喜恰一同養護的,正中的金蓮花瓣微張,早已半開了許多年,卻遲遲沒有完全生長開。

近日來他還在琢磨此事,或許是他錯算了,天燈台的燈油還是不及佛祖寺前的香花寶燭,或許還得再下一劑猛藥——

因為,他已經不想等了。

他的靈寵也不能一直是妖精,這樣會讓她遭受諸多閒言碎語,還會叫她如今日一樣偏激妄為。

喜恰隨他之後踏入,隻是每一步卻都邁得艱難苦澀。

“......花要開了。”

見她神色低落,哪吒隻得猶自開口,似乎有心破開這一層似有似無的冰凍,但心下卻仍是彆扭的。

喜恰仍未說話,她恍惚想著,花開之後,便會迎來花落,一輪生長一輪落下。

金瓣重蓮周身已泛著淡淡金澤,隨著池水泛起的漣漪,它也輕晃著,花瓣也眼見更加舒展,綻放勃勃生機。

但哪吒的眉頭卻仍皺緊,他凝視著不斷激蕩的蓮池,眸色一深,拉著喜恰退後了兩步。

佛蓮要開卻不開,似乎有什麼抑製著它,池水因此激起三尺浪。少年隻得單手施訣,利落施法,赤色法咒覆蓋一池激起波瀾的池水,卻惹得金瓣蓮更加搖曳起來,靈氣躁鬱無比。

“時機不對?”哪吒眉頭緊縮。

或許也非時機不對,是當真少了香花寶燭加持,才叫這金瓣重蓮如此不對勁......

“軟軟。”身後一直沒有動靜,是喜恰一言不發,但畢竟是關係到她的事,哪吒決定向她解釋,“這正中的佛蓮,原本便是為你栽——”

待它盛開,取其花心服下,便能是喜恰成仙之時。

“......這是,什麼?”喜恰在他身後驀然出聲,打斷了他。

哪吒一怔,轉過身看她,卻發現她僵在原地,一雙杏眸裡全然是錯愕。

她是微微垂目著的,看向的是他的腰側。

向來諸事據高臨下的小少年,此刻心生卻一種不好的預感,他也隨著她的視線往下看,原是腰間門的豹皮袋閃爍著靈光,有什麼靈寶要掙脫而出。

他也愣了一瞬,如黃豆大小的金燭趁此飛竄出來,想往蓮池飛去,又被他手疾眼快攔下,掩在袖中。

是那朵該死的金瓣蓮,分明即將開花又被莫名的力量抑製,靈性卻已生了出來,察覺到了香花寶燭的氣息,想要儘快吸收。

“軟軟......”不好的預感加深,他下意識喊了她一聲。

喜恰緊緊抿著唇,一張臉蒼白著,輕聲呢喃:“我看到了,我......”

是她當年偷偷咬下的香花寶燭,她曾轉交給金吒,求他交還給佛祖的香花寶燭。

可是,為何會在哪吒的豹皮袋中?

“為何,在你這裡?”她也這樣問了,臉色肉眼可見逐漸慘白,不住地往後退了一步,猜測著,“是佛祖大法不要,還是金吒大哥沒有給......”

也是,當初是她偷拿的,是她犯下的錯。就如李天王所說,她本性難移,屢教不改......怎麼能奢求大法一定要原諒她呢?

哪吒看著她眼底流露的不敢置信與挫敗失落,恍惚間門想到了金吒當日與他說過的——

若她有所察覺,定會傷心失意。

“不是佛祖不要。”他沉默一瞬,隻覺得此刻莫名心慌,又克製著將聲音放平靜,“是......”

喜恰看著他,她眼眶微紅,瞧向他的神色極為複雜,又似乎正迫切地想從他口中得到一個答案:“是什麼?”

哪吒卻忽然頓住了。

方才她無心的猜測,實則給了他可以脫口而出的借口。

是金吒沒有交給佛祖......可是,是他自己非要將香花寶燭拿回來的,大哥勸過他了,他怎能因自己做的事反誣大哥。

若香花寶燭還在大哥手中,她怎樣都不會發現的。

千年前就會在東海麵前一力承當的小少年心高氣傲,此刻自然也不屑撒謊。

他隻是抿了抿唇,想裝作不以為意的樣子,終於開口道:“有何好執著的,此香花寶燭佛祖本也賜下給你,大哥與我說了此事,我便代你保管著了。”

喜恰看著他,久久的凝視讓人恍惚覺得其中含了很多情意,但哪吒卻眼見著,她杏眸間門清澈的光一寸寸黯淡下去。

許久,她呼出一口氣,細聲道:“原是這樣。”

三百年的相處,哪吒並不算極為了解她,卻也知道這小老鼠精表麵懵懂,有時又心細如發,隻是喜歡什麼都藏著不說。

此刻,她不相信他的話,亦或者說並不滿意他想的這個理由。

但她為何不滿,哪吒嘴唇紊動,心想著她本是他的靈寵,該事事唯他是從,有什麼好一直追著問的。

不過他還想再補救兩句,喜恰卻已渾渾噩噩轉身想走。

難得生起的心慌愧疚又被攪散,哪吒頓生焦躁,似乎瞧不得她這樣,下意識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又要去哪兒?”

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喜恰又一貫的沉默,什麼也不願意說。

哪吒越發生氣,他抬眸看她,不虞地追問著:“軟軟,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是軟軟。”

喜恰乍然驚醒,眼中赤色蔓延,唇色卻是蒼白的。

她重複,且哽咽著,抬頭看他:“我不是軟軟......哪吒,我可以不做你的靈寵嗎?”

她不是軟軟,她有自己的名字,不想再做被呼來喝去的隨意就可以敷衍的寵物。

天庭修行三百年,究竟是佛祖大法賜予她贖罪的機會.....還是,無人原諒她,而為她降下的劫數?

眼前浮現的水霧朦朧,眼尾酸澀,恍惚叫她有點分不清又想不明白,為何要執著在這裡。

她隻知道自己無能又軟弱,不知何時起,在天庭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小心翼翼,癡心妄想,又被囿困於此無法離開,生出不甘生出怨懟。

她一遍遍自問,一遍遍妥協,說到底,就是什麼也做不了。

“.......我不要做你的靈寵了。”這一遍,她的聲音篤定又決絕。

周遭似乎寂靜如冰。

紅衣少年緊緊盯著她,他那雙宛如琥珀的眼眸陰沉下來,壓抑至今的怒火似乎在一瞬間門找到了爆發點。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的聲音寒徹如冰,“昔年我從靈山救下你,你拜我為義兄,做我靈寵,皆是你自己在佛祖大法麵前允諾的——”

喜恰眼眶微紅,原本明媚的瞳孔此刻猶如蒙襲一層陰霾,赤色妖紋詭譎湧現,一寸寸淹沒了光。

她怎麼也不肯落下一滴淚,可她無從反駁。

是她親口承諾要做他的靈寵,是她在佛祖麵前默認拜他為兄,是她自願來天庭修行,也是她貪戀不該有的感情,戀慕上不該戀慕的人。

咎由自取。

她的嘴唇在顫抖,身子也在顫抖,在一瞬間門浮現心頭,來形容她如今現狀的唯有這個詞。

“你說不想便不想?”

哪吒仍在說,但他的聲音在此刻於她而言就如一把懸在心上的刀,虎視眈眈著,想要寸寸沒入她的骨肉。

“事早已成定局,你在天庭修行都將有三百年,難道我不曾對你好過,難道做我的靈寵就這樣委屈了你?”

委屈嗎?

喜恰神思恍惚,又似乎在一刻之間門恍悟。

哪吒於她有教導之恩,知恩則必報,她好似不該委屈。

可是清貴矜傲的三太子是天然高於她的上位者,他佇立高台之上,不過幾字便能主掌她的命運,叫她啞口無言,無法逃脫。

她真的太委屈了,也太累了。

他永遠在高處俯視她,是她哪怕仰頭高望,也不可及的高處。

直至此刻,她已無比痛苦,再也聽不進去他所急於辯駁解釋的話,隻是緩緩退後了一步,又緩緩搖著頭。

這樣的舉動更是激怒了麵前的少年,他眼裡的怒火幾乎要凝成實質,又在最後一刻忍耐著熄滅。

然而少年啟唇,語氣仍含著顯而易見的指斥:“軟軟,你從前不過是靈山一隻尚未得緣的妖精......”

心裡的怒火滅了,嘴上的話依舊是尚未褪去衝動的涼薄。

“若非我收留你,何來你今日在這天庭之上?”

他覺得,喜恰將他所贈棄之如敝屣,私自下凡且不說,又私自放跑玲瓏寶塔中的妖精。讓她聽話從來不聽,或許是表麵聽從,心下也不服。

他的眼底有一絲壓抑不下的失望,而這句話,最終也成了真正紮進喜恰心間門的那把刀。

喜恰沉默了很久很久,她垂著眼眸,再也沒有抬起頭過。

從前那個總仰著頭明媚又嬌俏的小白老鼠,在這一刻隻是顫著聲認錯。

“對不起。”她說著,心頭泛上細密的鈍痛,“......小主人。”

可最終贏得這場爭辯的紅衣少年,心裡也算不上多好受。

他看著她低眉順從的樣子,又將目光移至秋千上的玉鐲,碧盈光潤的色澤與春木交映,原本是柔和的顏色,此刻卻分外紮眼。

生出的怒意浮起又壓下,叫他一時再說不出什麼話來。

也用不上他再說什麼,門外宮娥忽而來報,說是玉帝陛下來召,要他即刻領兵下界除妖。

哪吒微微皺眉,近來四洲的確不大太平,佛門與天庭似乎正密謀著什麼,他淺淺有了眉目,又怕是自己想錯了。

他隻得最後看了喜恰一眼,再顧不上其他,拂袖離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