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色太晚,妹妹此處洞府大都是女眷,不方便留宿您。若您還有要事,妹妹送您一程吧。”
寂靜一瞬,哪吒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他呼出一口氣,手指向報信的小妖,“他不是男妖?”
“呃,他才是個一百歲的小孩兒。”喜恰錯開哪吒的視線,含糊道。
“你又大他很多?”
“我是他大王啊。”
哪吒冷笑了一聲,不知是氣笑,亦或是笑她說話幽默,更可能是笑如今的自己還要與小靈寵這樣辯駁。
喜恰客套完,見義兄仍不願走,隻得無奈道:“不瞞義兄,我也有要事在身,這便要出去了。”
原來還可以更生氣。
哪吒抿了抿唇,脫口而出:“多大的鼠,這麼晚了還跑出去?”
喜恰不讚同他這話,側目看他,氣定神閒的模樣倒真有幾分彆樣威嚴,“義兄這是擔心?倒也不必擔心,我本是陷空山之主,方圓十裡的小妖由我差遣,況且如今也不算晚。”
月上重山,不過戌時而已。
哪吒麵色差的可以,此番耐心消失殆儘,不欲再與她爭辯,“我不許——”
喜恰皺了皺眉,她也沒有耐心爭了,漆黑如墨的瞳仁瞧向哪吒,閃過些許冷淡與抗拒。
殊不知這樣的眼神落在哪吒眼裡,忽而叫他一頓,他的話轉了個彎。
“.......我不許你自己出去。”他沉默一瞬,“我隨你一起去。”
喜恰不太想,可放任一個天庭大神在自己洞府裡也不妥,又好歹是自己義親,隻得應道:“行吧。”
......
出了門,夜風露重,陷空山的樹影在風露中梭梭作響。
喜恰沉默著,想要自己騰雲。
溫暖熾熱的手卻摟上她的腰,小少年臉色還殘餘不快,又想裝作自然,“我用風火輪帶著你。”
但她不大自在。
少年應當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並沒有再多詢問她,風火輪生於足下,一瞬息直上九天。
呼嘯風聲與他乾淨清冽的音色一同在她耳畔,他隨口問她:“杏仙是誰,你的朋友嗎?”
她剛要說是,心中卻驀地泛起沒由來的澀意,最後選擇緘默不答。
身下熾烈的三昧真火在夜空中猶如金烏璀璨,一下照亮了大片晦暗,足踏星河,天地亦黯然失色。
哪吒察覺到她的沉默,換了個問題:“我們要去哪兒?”
“我來引路就好。”喜恰含糊其詞。
他一頓,嗯了一聲,顯然還有心事。
喜恰更是有心事,她供奉雲樓宮的義親數年,自然不可能一點不去了解義親的來曆。
據她所知,李哪吒是玉帝親封的三壇海會大神,年少時的戰績便有法降九十六妖洞,再聯係上先前蜈蚣精說過的紅衣大神——十有八九就是他。
這樣的人物,雖是她義親,說實在話她也很是顧忌。
何況萬聖此番是頭腦熱想去天庭盜取王母的靈芝草,難保這位義親大神知情了不會發怒。
她才不能直接帶他下碧波潭。
“......紅孩兒也是你的朋友?”他又問她了。
喜恰還在認真琢磨怎麼提防他,沒太留心他問這話的含義,下意識回答:“倒也不算。”
她都沒見過紅孩兒。
“不是朋友是什麼?”誰曉得一句話勾起了少年的警惕,“幾時認識的,是個妖精?”
這樣的語氣在喜恰現有的記憶中分明不甚熟悉,她卻仿佛聽過很多遍,言猶在耳一般。
一瞬間,心中來不及細想便警鈴大作,她看著他,脫口而出:“與你沒關係。”
夜空之中,少年被三昧真火點亮的鳳眸倏然沉了下來。
“與我沒關係?”他輕聲重複,反複咀嚼,冷笑了一聲。
能與經年不曾相見的義親有什麼關係,喜恰點頭,還嫌自己沒說明白一般,再次篤定道:“對。”
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內心深處想要說給自己聽。
哪吒這樣被嗆聲,怒火一瞬間被放大數倍,電光火石間無數個想法,挑了個眼下最令他生氣的問。
“你叫那個什麼紅孩兒‘哥哥’,卻隻喊我‘義兄’?”
喜恰一愣,莫名其妙反問:“那該喊你什麼?”
不似昔年在雲樓宮的訥口少言,做了多年陷空山妖王的她顯然能言會道的多,沒等哪吒反應,自己做了決定改口。
“喊三太子?”這樣確然要尊敬些,喜恰想著。
“......”
見少年一張臉薄紅,與明豔的紅袍將要一個顏色,她一頓,憶及無底洞中他未儘的話,忽然又有了另一個答案。
他說從前她會喊他“小”什麼來著。
這......雖說她是看上去比他大些,但也有點於禮不合吧。
“我曉得該喊你什麼了。”雖然是這樣想,但真要喊出來還是有點古怪,“......小、小哪吒?”
“......”
容色昳麗的小少年臉上出現了天崩地裂的神態,他皎亮的鳳眸中怒火幾乎燃成實質,憋得雙頰通紅。
“軟軟,你——你好大的膽子!”
看來又猜錯了,喜恰心虛地摸了摸耳朵,被夜風吹得冰涼的金鐲磕在頸間,叫人幾分訕訕。
“我找了你這麼許久,見了麵卻將我認錯。”他氣極了,摟在她腰間的手也不覺收緊,直是叫人逃不開的力度,“認錯便罷,還儘胡唚浮詞,待回去天庭後,我定要好生管教你——”
她知道他是哪吒後,甚至對他的態度不如以為他是紅孩兒上心,隻要這樣想了,他越來越生氣。
喜恰被摟得不舒服,聽聞他言,眉目也不爽起來。
“我已說過,我不去天庭。”她反駁,扭回頭絲毫不虛與他對視,“而且,常言事不過三,叫錯你三次是我不對,反之這也是我提醒你第三次,我叫喜恰,不是什麼軟軟。”
從第一次聽到起,她就不大喜歡軟軟這個名字。
聽著像是個什麼隨口亂取的寵物名......這可配不上她地湧夫人的名號,要是給手下的小妖們聽見了,還不笑掉大牙。
呼出一口氣,她語氣平緩下來:“現下,義兄可以告知我,從前都是如何稱呼你的呢?”
雖然她語氣平緩,但借著皎潔月光,哪吒還是能從對視中察覺她眸中逐漸凝聚的暗紅赤色。
她那雙眸子其實生得尤為好看,杏目明媚,瞳色卻猶如墨玉般純粹,在心緒不穩時,才會裹挾著如紅浪一般詭譎的妖紋。
曾經,他就是這樣看著她眼中的妖紋翻騰,掩蓋住原本靈動的神色,無儘的紅浪漫上晶瑩,一寸寸光被吞噬。
“小主人”,存了一絲報複不甘的念頭,這個他心念著要她喊出口的稱謂,忽然就這樣哽在喉頭。
“......隨你怎麼喊。”他錯開她的眸子,竟不知如何麵對。
碧波潭還餘三裡路,喜恰收了心,叫他停下。
“義兄如若不決,妹妹便鬥膽喊一聲‘哪吒’了。”既落下平路,喜恰不再多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直言告之,“如此不顯生分,也不至於狎昵失了禮數。”
狎昵,嗬,倒是會說得很。
哪吒已有幾分麻木,火大的麻木,最後僵硬地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那你在這裡等我吧。”
見他如此平靜,喜恰的情緒顯而易見好了,甚至衝他笑了笑,笑意和洽。
哪吒卻忽然察覺一絲不對勁,“不對,這是哪裡——你要一個人去?”
“閨中好友鬨脾氣,才叫我半夜來。哪吒哥,這樣的事總不好叫你一起去吧?你也哄不了她啊,而且多尷尬。”
這倒也是。
可哪吒驀然間想到是,當初在廣寒宮中,小白老鼠精也是這樣把他趕開的。
他的臉也順勢拉了下來。
“好了,晚點見。”
但喜恰對這位義兄沒由來的生氣已然免疫許多,極會給自己找補的她決定——視而不見。
決意不再聽他多言的小老鼠精溜得很快,兼之足下生風的雲錦履,連哪吒都沒看清她是怎麼消失的,倒叫他不免心下一沉。
她一向開溜快,這他知道,可是幾時變得這樣快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