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煩躁 你就是擔心她。(2 / 2)

“這是絨絨給的藥。”遇事總很心大的她,一時竟真反應了過來,“小主人,是不是絨絨為我醫治的?哎呀,那你就更該放心了,她會照顧好我的。”

“......”

“我一定會乖乖,按時敷藥。”上次她來廣寒宮沒有見到嫦娥姐姐,喜恰還對天蓬元帥被貶下凡的事有點失落,正想趁這個機會問問。

但哪吒嘴唇微啟,卻仍好一會兒沒有動靜,那點躁悶似乎越發呼之欲出。

喜恰納悶了,偏頭看他:“小主人?”

“那記得將藥喝了。”罷了,哪吒心想,最後還是叮囑了一句,“莫要貪玩,忌口,玩夠了就回雲樓宮。”

“好好好!”得了他的同意,喜恰眉眼帶笑,鬢間的小絨球也一搖一晃。

哪吒盯著毛絨絨的球花,指尖一動,將混天綾替她重新係了上去。

......

月宮在天庭偏僻處,出了廣寒宮再跨過廣袤的天河畔,才回天宮天階邊,再往東十裡才是雲樓宮。

哪吒腳踩風火輪,這樣的距離與他而言不過瞬息,但從閃爍的星河步入長久白晝前,他特意放緩了速度。

天河,原本是天蓬元帥在此看守的。

如今少了守衛官,星河潮湧不算太過平靜,但尚在天庭的掌控之中,他還聽說馬上就要調來新官上任,一時再看這裡,竟有幾分人走茶涼的意味。

上次天河泛起這樣的洶湧波瀾,還是孫悟空大鬨天宮的時候......

哪吒目色一沉,再想起蟠桃宴上玉帝給天蓬定下的罪責,也怎麼看都像一場荒唐的鬨劇,與大鬨天宮一樣的鬨劇。

“卷簾大將又如何了?”

“也被貶下凡去了......”

才過天河畔,便聽見兩個小仙童交耳低語著,哪吒耳聰目明,即便不想多聽,也難免聽得很是清楚。

“不是吧,一場蟠桃宴貶下界去兩個神仙?”其中一個小仙童張大嘴巴,驚訝道,“這三百年難得一次的聖會,怎麼頗有些晦......”

另一個忙捂住他嘴巴,慌張看向四周,壓低聲音:“噓——此話怎能開口,正因三百年才開一次,這可是天庭的大聖會,去的都是有名頭的聖人,自然做錯了事懲罰也就重些。”

“但卷簾大將也不過是碎了個杯盞——”

“那可不是一般的杯盞,那是玉帝陛下最愛惜的琉璃盞。”

哪吒皺眉,自己也是隨朝玉帝的將領人物,也算了解玉帝這個神。玉帝一天換一個杯盞用,向來都不帶重樣,哪來什麼最愛的。

再無法當沒聽見離開,哪吒飛身下玉階,落到兩個小仙童麵前。

“卷簾大將出了何事?”

一開口,雖長相明豔的小少年語氣卻十足淩厲,眉眼也沉如冰霜。兩個仙童哇地一聲,背地裡八卦被天庭大神發現,嚇得腿都軟了。

“三、三太子饒命!”

他平日雖說一不二了點,但也沒有到這種讓人見之色變的地步吧。

按耐住揉眉心的動作,哪吒緩了語氣:“他碎了玉帝的琉璃盞,便被貶下凡了?”

兩個仙童瞪大眼睛,這不是都聽到了嗎?但麵上哪裡敢忤逆哪吒的意思,忙將自己知道的細節都說了出來。

原是蟠桃宴會雖已結束,眾仙也都離去,玉帝卻想起自己斟酒喝的琉璃盞落在了瑤池,叫卷簾大將回頭去取。

但卷簾大將卻在護送途中失手打碎了琉璃盞,許是因天蓬一事在前,玉帝怒氣未消,這下更是盛怒,二話不說直接將他貶下了凡。

哪吒聽完皺起眉頭,一個琉璃盞罷了,真值得這般嚴懲麼?

“三、三太子,小童們也就隻得知這些了。”兩個仙童瑟瑟縮縮,見哪吒不說話,更是心慌,“您...您還有其他事吩咐嗎?”

哪吒也無意再留他們,微一揮手,兩個仙童忙如釋重負般離開。

天河水仍舊翻騰,星浪湧起,掀起一陣嘈雜浪聲,像是多事之秋的征兆。

他仍頓在原地垂頭沉思,嫦娥失手摔了酒盞天蓬元帥被貶下界,如今又碎一個酒盞又抓著卷簾大將不放......

從前從未有這樣的事。

不像是真惹了誰生氣,這樣的事分明幾分荒唐,倒像是故意尋個什麼由頭......思及此處,哪吒一頓,想起了當年的一場安天大會。

......

靈山一如往昔安謐,遠山已化了難得的霜雪,四處生機盎然。

這裡奇山異水,人傑地靈,生得許多開了靈智的靈獸,喜恰也曾是它們其中的一員,此刻都隱在暗處竊竊低語著。

“這是天庭的三太子吧?嘖,真是豐神俊逸......”

“小白鼠就是隨著他去了天庭,好羨慕她呀,要是也有人願意帶我修行就好了。”

“鼠鼠如今成仙了沒?我們能不能去看她。”

但此時,哪吒卻沒有心思理會這些細聲細語,他方從大雷音殿出來,原本覺得有些想不明白的事,要想明白,還是得找他的義父如來。

可如來替他解答的卻不算多。

孫悟空大鬨天宮之後,昊天玉帝辦了一場安天大會,如來同樣坐鎮其中,又邀了三清四禦五老等神仙一同赴宴。

當年他也身處其宴同眾仙一同拜謝大法,自那以後,天庭與佛山的聯係便越發緊密起來。

哪吒垂頭沉思,再細想來,似乎是從那時起,玉帝與大法就達成了什麼約定......

“哪吒。”不遠處忽有人喚他,聲線清冷如雪。

是他的大哥金吒。

金吒一襲白衣,疏冷驀如遠山雪,信步走來,這樣謫仙一般的人物似乎早已擺脫淡去七情六欲,脫離紅塵糾葛。

也的確是這樣,自金吒在靈山修行,已鮮少過問李家事,一心隻向佛祖。

哪吒向他頷首當作兄弟間的見禮,大哥一向淡漠寡言,卻見今日他開口便問起——

“近日家人可安好?”

哪吒心中驀然生出些異樣,但沒多想,隻答道:“都好。”

金吒點了點頭,卻似乎不滿意這個回答,又問一句:“那便好,兩個妹妹都年紀輕,你留在父親身邊,若能照拂她們......”

還沒說完,已被聽見李靖就想皺眉的哪吒打斷。

“貞英一切都好,百年前我去過人間看望她與母親,她已有了半仙成就。”

金吒麵上依舊平靜淡漠,嗯了一聲。

但哪吒心裡那點怪異情緒忽然明朗,他狐疑盯著自己大哥。兩個妹妹......是了,貞英是他們妹妹,但如今他們李家還有一位義妹。

他的聲音倏爾沉了些,自己也不知為何要這樣警惕:“兩個妹妹,你是想問軟軟好不好?”

金吒沒說話,微微上挑的鳳目裡漆黑如墨,似一潭靜水。

“為何問她?”金吒不答話,反而叫哪吒心裡生起些煩躁來。

在他眼裡,大哥對任何人或事都向來沒什麼關心的念頭,畢竟李家眾人如今都是神仙,都能夠自顧自足。

即便是留在凡間的母親和李貞英,兩人都有護身法寶在,陳塘關李府也遍布陣法,哪吒還調了數百精銳家兵鎮守,平日裡都不用多憂顧。

“哪吒。”靜默好一會兒,金吒才開口,語氣仍然平靜,“都是親人,我為何不能問?”

他這話一出,兩人之間反倒更沉默了。

一向對大哥敬重的哪吒,此刻神色無端有點冷,良久之後輕笑了一聲。

“你就是擔心她。”

誰都不用擔心,偏偏又要特意問一句,不是特意問他的小靈寵軟軟,那還能是問什麼。

想起她去了天庭後兩次回靈山,也都是與金吒在一起。可那是他的小靈寵,他自己的唯一的小靈寵。

紅衣小少年麵上並不顯怒意,眉目平和,一雙瀲灩的鳳眸微垂,儘斂光華。但金吒與他做了千年的兄弟,不過一眼就能看出他心中按耐不下的怒火。

金吒一頓,思忖著許是自己不該問的,也不該這樣直接問。

原來,哪吒這樣在乎那隻小白鼠。

他不再多言,輕歎了聲要離開。

“站住。”但哪吒已起了無名火,並且囂張發作,“你為何擔心她?”

不問出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可不甘心,甚至翻起舊賬。

“軟軟上次將香花寶燭給你,我都看見了。她說是托你交給佛祖,但是大哥——”

哪吒盯緊了他那寬大如鶴翅的袖擺,語氣越發不好:“你根本就沒有交給佛祖,而是自己收了起來。”

金吒仍未答話,他隻是平靜地看著哪吒,似乎不明白為何自己的三弟會咄咄逼人。

“所以,為何?”哪吒最後問了一遍,勢必要弄清楚這件事。

方才求問佛祖的問題無法得到解答,另一個壓在他心頭久久沒能問出來的問題,今日便一定要知道清楚。

“哪吒。”如冰雪初融,向來沒什麼神色起伏的金吒,此刻眉眼中才浮現幾分異常心緒,“隻因我問一句她,你便如此激動麼?”

這下輪到哪吒不說話了。

他似乎說不出話,解釋不出為什麼自己要這樣煩悶,隻下意識掐緊了手心。

好一會兒,他才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斷下一截的香花寶燭如何回到燭台上,我將它收下,隻是全了喜恰的愧疚之心。”

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的靈寵究竟叫什麼名字,哪吒仍在氣頭上,依舊煩悶,哼了一聲:“那你將香花寶燭交給我,我替她保管亦是一樣。”

“你與她朝夕相處,若被她發覺靈燭氣息,免不了叫她傷心。”說是這樣說,但金吒原本有所起伏的神色已然平靜。他微抬袖子,已是將那截香花寶燭拿了出來。

哪吒原本澄澈的雙眸如今晦暗不明,看著金吒仍沒什麼波瀾的麵色,沒有說話。

他伸手接過了那截香花寶燭。

再看金吒,從始至終都還是那副淡漠表情,好似真的沒什麼在意。

是他想錯了麼?哪吒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太捕風捉影了,大哥或許真的隻是關心一下親人,可是關心歸關心,他的小靈寵有他關心已經夠了。

不需要彆人來關心。

正欲開口,金吒已雙手合十向他頷首,是打算離開的意思。

“你......”拿回香花寶燭,哪吒心裡生的鬱氣緩下許多,也答了話,“大哥,軟軟一切都好,就是昨日吃了個蟠桃起了風疹,如今也差不多好了。”

他不大自在,將這樣的小事都和大哥說了,意圖掩飾一下方才的衝動。但也唯有自己,才明白內心深處想得到的結論是什麼。

金吒會關心麼?

他說完之後,又忍不住盯著金吒的神情。

金吒隻是嗯了一聲,沒有任何多餘的神色。

“你既然關心她。”但金吒又開口了,雖然語氣依舊疏冷,卻不免叫哪吒的心又一次提起來,“就該想想,為何會關心她。”

哪吒一愣,一時竟想不明白自己大哥的意思。

金吒是有意提醒。

但是,為什麼要提醒,提醒他什麼?

想不明白個中原因,抑或是稍稍一想就能明白卻扭捏著不想明白的三太子,最後還是悶悶將大哥的話壓在了心裡,風風火火回了雲樓宮。

看看天色,他特意繞了很大一圈才回天庭,按理說也過了兩三天了。

但水華苑裡清冷依舊,蓮池一點波瀾也沒有泛起,是喜恰仍在廣寒宮沒回來。

好不容易緩下心緒的哪吒,此刻心裡又生出點莫名的煩躁,而且愈演愈烈。

“小主人!”門口卻突然傳來那熟悉綿糯的聲音。

哪吒微頓,一點煩悶被壓了下去,抬頭看向門外,果然是那一身皎白的衣裙,是他特意為她挑的,走起路來裙擺搖曳,步步生姿。

視線上移到喜恰懷裡,又發覺她揣著不少靈丹妙藥,連著許多包得精巧的禮物。

“你回來啦小主人,我的病都好了。”

沒察覺自家主人的臉色並不好,喜恰絮絮叨叨和他說著這兩天的收獲。

“昨日七仙女姐姐們也去了廣寒宮,姐姐們一聽說我起了風疹,送了我好多東西。之後我回來雲樓宮沒瞧見你,就在外頭與宮娥們說話......”

哦,所以回來了,也沒有一點要在水華苑裡頭等他的覺悟。

分明還是她先把他從廣寒宮趕走的,真是沒心沒肺的小靈寵,一點都不在意他會不會生氣。

“嗯。”哪吒輕哼一聲,表達了自己此刻的情緒。

但才玩鬨了兩天還意猶未儘的小老鼠精壓根沒發覺,她嘻嘻笑著,要哪吒替她將東西都收起來。

“小主人,這裡頭有不少好藥好法寶,往後留著慢慢用吧。”

他雲樓宮的天靈地寶不必外頭哪處少,她根本就不用愁。這樣想著,哪吒不想收,略略避開她的手。

喜恰一愣,這才發覺一點不對勁:“你怎麼啦?”

“這幾日可以泡靈泉以鞏固傷勢。”被她發現後又覺得不自在的哪吒,顧左右而言它,“你過來。”

待她走到他身邊,他還是伸手替她將快要抱不住的一大堆東西收進了豹皮袋,而後牽著她去了蓮池邊。

因風聲漸起,蓮池泛起點點漣漪。

哪吒微一揮袖,手間展開的正是從南海得來的靈液。

喜恰便在一旁老老實實看著。

隻見哪吒利落地拔開木塞,一下將玉瓶裡的靈液全倒進了蓮池裡,甫一倒入,蓮池裡的水便被攪亂,漸漸翻騰起來。

“這是做什麼?”喜恰有些嚇到,下意識往哪吒身後縮,又被哪吒一把拉到身前來。

他修長的手一指,正指得是正中央的方向:“你看蓮池中央的金瓣蓮。”

喜恰的目光看去,原是那朵被哪吒和她的靈力滋養許久,也沒有一點開花跡象的金瓣蓮,此刻竟然舒展了一點花瓣。

她一怔,睜大眼睛驚喜地哇了一聲。

“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吃到蓮藕了?”

“......”

哪吒按耐住揉眉心的衝動,向她解釋:“這本是佛蓮,由佛靈滋養,用處極多。應當還需一百多年才會開花,屆時再說。”

“好好好。”喜恰還是很高心,有一點勞動成果終於初見成效的滿足感。

滿足感過後,她又深覺自己的小主人實在是厲害,有他在什麼難題都能迎刃而解,南海取來的靈液也是真的好用,裡麵是什麼來著,她又細細回想了一下。

海印池的靈泉,以及天燈台的燈油,當時因為一水一油竟能融合,還叫她驚訝了一瞬。

“對了。”喜恰一頓,舉一反三,“普陀山的燈油可以讓金瓣蓮生長,是不是靈山的香花寶燭也可以?”

哪吒原本因為她的笑意才緩和下來的心情,忽然又說不上來的變得不好了。

是啊,香花寶燭也可以,但是......

“香花寶燭,你不是送還金吒了麼?”哪吒的聲音,倏然沉了一點。

他為何要去普陀山去取天燈台燈油,而不是去靈山討香花寶燭。便是考慮到當初她偷偷拿了,他如今要是又去找大法,擔憂大法又想起此事來,對喜恰生出點不虞來。

但要不是她還給了金吒,原本他都不用跑南海這一躺,而這金瓣蓮也原本就是為她準備的。

“哎呀......”喜恰都快忘了這事兒了,想起來又有點難得的唏噓,“都過去了,就不要提了嘛。”

昔年她為了恩人金蟬子偷拿佛祖的香花寶燭,卻從此與天庭結了緣,與她如今的小主人哪吒相識。

金蟬子要是知道她如今和哪吒這樣要好,也一定會為她高興吧,畢竟他也是看著她長大的。

“為什麼不能提?”但哪吒的聲音依舊泛冷。

喜恰並沒有發覺,唇角仍帶著笑:“也沒什麼,就是從前覺得離開靈山時還覺失落,但如今......”

但如今,她已經不想離開天庭,不想離開哪吒了。

就這樣,待在他身邊,她覺得很開心。

心裡泛起漣漪,喜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大,蓋過了麵前所有的動靜。難得的羞澀讓她沒把後麵的話說出來,反倒終於有了勇氣,問出了那個她一直想問的問題。

“小主人,當初在靈山,你為什麼願意救我呢?”

哪吒的眸色莫測,他麵上沒有一點怒意,似乎也執拗著不想承認自己的怒意。

為什麼會生氣呢?沒什麼好較勁的。

隻是,臨到此刻,他倏然回想起了一樁事。一樁差點就要忽略,卻因為今天金吒的話,以及她避而不談的態度——回憶起來的事。

當年他上靈山拜見如來,初遇喜恰前,先是在前山遇見了金吒。

李靖想要同金吒寒暄,但金吒寡言少語,並沒有多說幾句話,唯一的幾句話裡卻有一句是對著他說的。

“哪吒,靈山之中天生地養的靈獸眾多,或都有一番機緣在身上。若是遇上了,莫要為難。”

他當時隻覺得莫名其妙。

但李靖反倒很讚同金吒的話,還教訓起他,說他方才在凡界殺了不少妖獸,但這是靈山清淨之地,不許亂來。

原是他身上沾染了一點妖獸的血,當時哪吒是這樣想的。所以他們才借題發揮叨嘮一堆,惹人煩躁。

他直接就將李靖拎走了,打算去麵見佛祖。

不過後來,他再見到喜恰,的確受了這番話的影響,有意放了不少水。

原來...原來......

紅衣少年的衣袂因風翩飛,端是卓絕驚豔,所有的情緒壓在心裡,麵上的眉眼依舊張揚出挑,沒有一絲陰鬱。

他嘴唇紊動,看著喜恰不知為何背對著他的身影,回答了她的問題。

“是彆人的意思。”,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