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來的,”溫芙專心整理起放在書架上的舊書,“如果他想繼續留在鳶尾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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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芙口中提到的鳶尾公館坐落在鬨中取靜的花園大街上。這座古老而又華麗的公館出自杜德有名的建築師之手,本身就是一件難得的傑作。前一任杜德公爵貝克·艾爾吉諾買下這裡之後,將它送給了自己的妻子安娜作為新婚禮物,後來他又將自己搜集到的許多珍貴藏品全都搬到了這裡,使這兒成為了一座舉世無雙的珍寶館。
現任公爵紮克羅·艾爾吉諾自小受到父親的熏陶,也對藝術充滿熱情。但是與老公爵不同,他並不熱衷於收集各種冷冰冰的藝術品。他生性開朗,喜歡熱鬨,熱衷於和各種各樣的人交朋友。因此他邀請了許多藝術家來到杜德,為他們的工作室投資。
因為這些藝術家的到來,這裡成為了一所學術氛圍濃厚的宮廷學校。城中各大舊臣新貴都紛紛將自己的子女送到這裡,他們在此社交學習,為將來進入宮廷鋪設人脈。
夏天的太陽照在窗旁的書桌前,屋子裡女人朗讀著詩歌如同在吟唱一支安睡曲,聽得人昏昏欲睡。
澤爾文坐在窗邊走神,他的目光越過樓下那扇爬滿了花藤的鐵門,落在了門外綠樹成蔭的小巷,隨後他又一次看見了那個黑色長發的少女。
澤爾文之所以會注意到她,是因為她那滑稽的妝容實在很難不叫人印象深刻。他好幾次設想她是出於什麼理由才會化著這樣拙劣的妝,但又實在想不出具體原因。
這大半個月來,他經常能夠看見她從公館後門經過,巷路旁的草坪上種著高大的梧桐,初夏樹枝剛發新綠,還沒形成遮天蔽日的綠蔭,從高處透過樹葉縫隙,能看到她今天穿了一條半舊的棕紅色長裙,黑色的長發紮成一股辮子,被人攔在了公館後門的巷子裡。
緊接著一個紅頭發的男孩出現在她跟前,兩人交談了幾句,那個男孩怒氣衝衝地踢翻了腳邊的垃圾桶。他們頭頂的二樓窗戶被推開,樓上的女人和他對罵起來,聲音沒有傳到這裡,不過依舊叫人好奇樓下發生了什麼。
“咳!”
懷特夫人在他的書桌旁停下腳步,擋住了他看向窗外的視線。她用手裡的筆在他書桌上輕輕點了一下:“澤爾文,不如你來讀讀上周交上來的那首詩。”
屋裡的其他人轉頭朝他看了過來。澤爾文低頭看了眼書頁夾層裡那首隻得到“合格”評價的短詩,麵不改色地將書頁翻了過去:“我忘了把它放在哪兒了,夫人。”
女人看了眼他一字未動的課本,無奈地歎了口氣:“我聽公爵說你的算術和馬術都學得很好,如果你能在我的課上多用點心的話,我相信他會很高興的。”
澤爾文沒作聲,倒是坐在他附近的男孩笑起來:“放過他吧夫人,隻有我們這些長相平庸的小夥子才要努力學著用詩歌去尋找愛情。”
他的話引來一陣低笑,懷特夫人板起臉佯裝冷漠地教訓他:“你如果能學著少說幾句,愛情可能早就已經找上你了,尤裡卡先生。”
屋裡爆發出一陣大笑,就連澤爾文都忍不住牽動了一下唇角,這個短暫的插曲於是就這樣被不痛不癢地揭了過去。等澤爾文坐下的時候,再一次看向窗外,公館後門空無一人,那幾個人影都已經消失在了巷子裡。
好不容易挨到文學課結束,一群人簇擁著朝門口走去。突然,走在中間的少年回過頭朝澤爾文問道:“哥哥要跟我們一起走嗎?”
他身旁的幾個人於是也停下了腳步,澤爾文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又默不作聲地垂下眼,顯得有些冷漠。氣氛變得尷尬起來,倒是那個說話的男孩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那好吧,下回我們再一起。”
等那群人走出了房間,尤裡卡假惺惺地歎了口氣:“你知道自己輸在哪兒嗎?你連裝模作樣都不會。”
澤爾文沒說話,不過他臉上的神情明顯透露著不以為然。尤裡卡完全理解他的高傲,他是公爵長子,在杜德他的確不必費心去討好任何人。但前提是,他最好沒有一個更討人喜歡的弟弟。
兩個人並肩離開屋子,負責接送他的馬車就停在外麵。除去薔薇花園和鳶尾公館,澤爾文很少外出,尤裡卡一直覺得老公爵夫人對他的保護有些過度。
一頭亞麻色卷發的年輕護衛站在馬車旁,尤裡卡認得他,加西亞家最受器重的小兒子——亞恒·加西亞,前段時間剛被老公爵夫人派到澤爾文身旁,成為他的貼身護衛。
亞恒朝著他們走過來時,澤爾文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冷冷地說道:“我說過,不用跟著我。”
年輕的護衛遲疑地站在原地,顯出幾分手足無措。老公爵夫人派他到澤爾文身旁時刻不離地保護他的安全,但是這位年輕的殿下顯然並不喜歡這樣寸步不離的保護。
好在尤裡卡立即上前打了個圓場:“我打算邀請我的朋友去我那兒做客,請放心,天黑前我會讓我的車夫把他完好無損地送回去的。”
亞恒不希望引起澤爾文的厭惡,因此大多數時候在確認安全的情況下,他會做出一些適當的讓步。
德利肯特莊園的馬車開出了公館,尤裡卡放下車簾對身旁的人說道:“你最近到底在忙什麼?”
“沒什麼。”澤爾文搪塞說。當馬車經過公館後門的小巷時,他隨口問道:“這後麵是什麼地方?”
“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尤裡卡隔著車窗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古怪地問他。
“白天很少看見有人從這兒經過。”
尤裡卡嗤笑一聲:“那是因為你沒在晚上來過這兒。”
他曖昧不明的回答引得澤爾文朝他看了過來,尤裡卡聳了聳肩,語氣曖昧地說道:“白天會出現在這兒的,多半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宿醉找不著家的酒鬼,另一種是白天剛送客人出門的妓女。”
澤爾文愣了一下,他不期然間想起了女孩那張化著濃妝的臉,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