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賈環這一番發自肺腑的話,不僅賈瑜有些感慨,就連賈政也有些感動起來。
都說賈政對寶玉不好,常常表現出嚴厲和打壓的態度。
但這種行為其實源於古代的父權觀念,即父親應該保持威嚴,同時也因為對寶玉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而反觀賈政對賈環那種不聞不問放任自流的態度才是真正的無視。
但就連賈政也沒想到,就是這個他很少關心的庶子在賈瑜的幫助下,如今居然當上了一名七品的隊官。
可彆小看這七品隊官,要知道就是這一個小小的品階,和那些平頭百姓就有了天塹之隔,因為這意味著人家是官了。
再看看年紀比賈環還大兩歲的寶玉,如今卻還隻會混跡在女孩子堆裡。
正所謂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同樣是自己的兒子,現在已經拉開了差距。
在另一邊,賈母一行女眷雖然在說笑,但不少人的目光卻依然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賈政、賈瑜、賈璉等人所在的那一桌。
因為這些女眷們都明白,她們如今之所以能在後宅大院裡享受錦衣玉食的生活,全都是因為府裡的爺們在外頭撐著,這個世道的女人如果沒有一個爺們做依靠的話,下場都不會很好。
這也難怪她們會不由自主的將注意力放到賈瑜他們這一桌上,當聽到賈環哽咽著向賈瑜表示感謝時,賈母的神色也有些複雜起來。
隻聽她看向了王夫人問道:“寶玉他娘,倘若我沒記錯的話,環哥兒今年應該是十六吧?”
王夫人點點頭:“老太太說得沒錯,環哥兒確實十六了。”
“是啊。”賈母感慨道:“十六歲能在京營裡當上七品的武官,也算是不錯了,倘若再讓瑜哥兒調教幾年,三十歲之前當個遊擊將軍應該不成問題,屆時環哥兒也算是立起來了,你這做母親的也得多關心一下。”
王夫人點點頭,淡淡道:“老太太放心,兒媳曉得。”
看著王夫人依舊一副木訥的模樣,賈母心中暗歎了口氣。
自己這個兒媳婦就是一根不可雕琢的朽木,這些年她暗地裡唆使仆役教壞賈環的事真以為旁人不知道嗎?
人家隻是懶得理會而已,畢竟一個庶子而已,養廢了也就廢了,沒有人會為他出頭。
可現在不一樣了,人家抱上了姐夫的大腿,現在還當了官,你現在不想辦法跟這位庶子修補關係,依然是一副老娘就是這麼拽的模樣,真不怕日後賈環會使絆子嗎?
當然了,王夫人這麼做也是有底氣的,畢竟她的女婿可是當朝侯爺,賈環膽子再大也不敢報複他,可當你百年之後呢?
萬一賈環日後支棱起來了,他會不會在某個時候對你的鳳凰蛋使絆子?
連多個朋友多條路這個道理都不知道,由此可見自己這位兒媳婦在為人處事方麵還是太差啊。
無奈的賈母轉頭看向了探春:“三丫頭,我看環哥兒是個成器的,反觀寶玉卻依然一副渾渾噩噩的,日後倘若有機會,你多幫襯一下他,這樣老婆子即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放心了。”
探春有些惶恐的說:“老太太,您說的是哪裡話,咱們都是一家人,寶玉為人聰慧,如今隻是還未開竅而已,等過上兩年長大了就好了。”
“長大……”賈母目光掃過賈環和寶玉,無奈的苦笑一聲,不再說話了。
…………
夜色深重,內閣次輔簡德三的宅邸依然燈火輝煌,庭院廊簷、涼亭,也裝飾得花團錦簇。
身為當朝次輔,簡德三也算是二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所居住的府邸自然不會太差。
書房之中,簡德三正與他的妹夫,翰林院經筵講官薛邦程,隔著一方小幾相對而坐,簡德三之子簡耀,則在一旁神態恭敬侍奉茶水。
薛邦程是簡耀的姑父,年歲四十二三左右,麵如冠玉,氣質儒雅,頜下蓄著短須,其人與國子監祭酒謝文濤,都是有名的士林清流。
“兄長,今日吾觀陛下之意,似已對汪閣老有所不滿了。”薛邦成放下手中的茶盅,凝眸看向對麵的大舅哥。
簡德三點了點頭:“當今陛下是個有雄心壯誌的人,幾次三番想要對朝堂搞大動作,隻是這些年來一直被太上皇給壓了下來,但近年來陛下羽翼已豐,太上皇似乎已經有些壓不住了。”
簡德三的話乍聽起來有些沒頭沒尾,但薛邦成一聽就明白了,隻見他濃眉一揚:“兄長之意,陛下似乎有罷了汪閣老之意?”
簡德三訝然一笑,先是點了點頭,但又搖了一下:“罷免當朝首輔可不是小事,陛下雖有此心,但絕不會在這個時候進行,總得再緩上一兩年,等林如海他們站穩腳跟後才好動手。”
薛邦成眉頭一揚:“小弟卻不這麼認為,汪閣老經那賈三思彈劾之後,顏麵掃地,再難總攝百揆,聖上也已見厭棄之意。
依小弟愚見,汪閣老遲則半年,快則三兩個月,必然會被聖上厭惡,從而被罷免。”
“哦……你居然如此肯定?”簡德三有些吃驚的看向自己的妹夫。
“當然!”
薛邦成一臉的篤定,隻見他神秘一笑:“其實……罷免汪閣老最主要的推手不在咱們,也不在陛下,而在於那些勳貴!”
“嘶……”
簡德三一下就明白了,失聲道:“你是說,那個軍機處?”
“正是!”薛邦成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賈三思那封奏請成立軍機處的折子可謂正好撓中了陛下和那幫子勳貴的癢處,所以陛下和那些勳貴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這個削弱內閣的機會的。
而汪閣老作為內閣首輔,文官之首,試問他又怎麼可能同意這個提議?
一來二去之下,他與陛下的矛盾勢必會越來越大,最終的下場還用說嗎?”
簡德三沒有說話,沉吟了一會後看向了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簡耀。
“耀兒,你怎麼看?”
簡耀朝倆人微微一躬身:“父親,姑父……陛下一旦對汪閣老產生不滿,將其換下來那是肯定的,隻是孩兒不明白的是,這件事既然連孩兒都明白,汪閣老怎麼會如此執意的要跟陛下對著乾呢?”
簡德三和薛邦成對視了一眼,倆人同時笑了,簡德三道:“你能看到這點已經很不錯了,但唯獨忘了一點,汪知節他是不得不反對,倘若他不反對的話,下麵的人就該反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