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的這麼近,時見夏幾乎能感覺到公冶既望的呼吸撲在自己發梢上的感覺,輕緩、綿長,猶如春日裡的一縷微風,過了無痕。
但耳畔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像隱秘的鼓點,奏出一曲難言的小調。
時見夏想抬頭看看公冶既望此刻的神情,又覺得這個念頭有點奇怪,她輕抿著唇準備退開一些,腳後跟卻觸到了堅硬的牆麵。
顯然,在這片狹窄的空間裡,她退無可退,隻能維持著麵對麵的姿勢,貼靠在公冶既望的胸膛上方,將他無序的心跳聲儘數收入耳中。
咚咚——咚——
錘子鑿牆的聲音再次響起,間或夾雜著金屬被腐蝕的滋滋聲,在這幽靜濕冷的地下,無疑十分詭異。
是什麼人……或者說,是什麼東西?
時見夏微微偏過腦袋,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但兩人躲藏的位置似乎過於刁鑽了,從這個方向她隻能看到牆後透過來的光線,而觀察不到正在被鑿開的地方。
她正準備往外挪一些,忽覺有條毛茸茸的尾巴掃過自己的前額,她下意識抬頭,不期然對上公冶既望低垂的視線。
他的眼睛格外好看,宛若盛著漫天星辰的夜空,深邃神秘又不失明亮,讓人不自覺想要探究深處潛藏的秘密。
時見夏不敢多看,將要彆開眼,卻見他抬手做了個噓氣的動作。
緊接著,一層輕飄飄的東西披到她的肩上,似流水淌下,直直垂到地麵。
微冷的指尖撩起她的發絲,公冶既望小弧度傾身,近在咫尺的鎖骨幾乎貼上她的鼻尖。冷香拂麵,如鬆如竹、似霜似雪,又若冬日山間之晨風,甘冽清寒。
時見夏還未反應過來便被薄薄的兜帽蓋住了腦袋。
身前之人稍稍退開,她的視線被迫下移,正好看見骨節分明的手指繞了過來,輕輕捏起兩條透明係帶,從容而優雅地貼著她的下巴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短暫停頓後,那隻手還在她眼前比出OK的手勢左右晃了晃,又多幾分不同尋常的可愛。
時見夏下意識去碰披在身上的鬥篷,熟悉的觸覺令她稍愣。
是隱身鬥篷。
南藤星的高危蟲占區裡出現七彩玉腰那會兒,她曾和解剖專業的同學一起去幫忙解剖蟲族。
因心有圖謀,她悄悄藏起不少七彩玉腰的磷粉,還鼓勵朱厭學習製武,朱厭不負所望,製作出了隱身鬥篷。
此後,她去臨海隔離站獵殺蟲族,隱身鬥篷幫了不少忙。
隱身鬥篷的種類不少,有利用蟲族身上產出的材料製造的,也有用這片宇宙原廠的稀有礦石和材料製造的。
二者作用效果相當,可以使披上鬥篷的人或物完全融於環境,迷惑視覺和感知,熱源探測器等先進設備很難探查到。
熟悉的觸感和材質讓時見夏意識到公冶既望給她披上的隱身鬥篷也是用七彩玉腰的磷粉為主要材料製作的。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機,她悄悄往
旁邊退出一步,撇開那抹縈繞在鼻尖的冷香,集中注意力看向已經被鑿出個籃球大小窟窿的牆麵。
從牆後透過來的光是晃動的,像有什麼人頂著探照燈之類的東西在鑿牆。
時見夏在不甚明朗的光線中看到一個鎬頭砸了進來,叮叮咚咚把開口的牆麵鑿得更大。
她轉頭看向身旁,卻看了個空,當即反應過來公冶既望也披上了隱身鬥篷,她現在看不到他,不能用語言交流。
時見夏收回視線,準備在隱身鬥篷的掩護下過去看看情況,可步子剛邁出一步,垂在鬥篷下的手忽然被握住,溫暖的觸覺讓她條件反射屈起手指。
但在她躲避前,掌心裡率先傳來描摹字體的癢意。
是人。
時見夏看著公冶既望所在的位置,那裡空空如也,隻有積了層薄灰的能量纜交錯著垂落地麵。
如果她這時候走出去,公冶既望會丟失她的位置,之後也不好進行交流。
她想告訴他自己準備讓孟極去查看那邊的情形,又覺得互相在對方的手心裡寫字太怪了。
於是,本該直接放出去的孟極被她召喚到掌心裡托著,還往公冶既望的方向送了送,確定他觸碰到孟極之後,才把它從鬥篷下方放了出去。
應該能理解她的意思吧?
孟極自帶隱匿天賦,除非等級比它高很多,或偵查類擬態,否則很難發現它的存在。
它小跑出幾步,借著儀器的遮掩來到鑿牆之人的正前方,時見夏在它的視野裡看到了一隻乾癟瘦削的手。
那隻手拿著鎬頭鑿牆,另一隻手則對著牆麵傾倒某種不知名的液體,堅硬的金屬防禦牆被TA一點一點‘啃食’出大窟窿。
終於,那個窟窿被掏空到足夠一個人爬進來,鑿牆的聲音停止。
時見夏屏住呼吸,看到一個黑瘦的腦袋探了過來,齊耳的頭發亂糟糟的,看得出是用利器隨意割斷,沒有仔細修剪過,額前則頂著一塊發光礦石,晃動的光線正是礦石散發出來的。
“哥,這裡麵好大!”細小而沙啞的聲音驚歎著,半摔進了中央控製室。
“你小心點。”另一道聲音在牆後響起,同樣沙啞難聽。
女孩嗯嗯了兩聲,開心道:“這裡這麼大還這麼乾淨,肯定有吃的用的,回頭我們再把這個洞封上,就不用擔心被那些怪物找到了。”
她骨瘦如柴、麵色蠟黃,身上的衣服又臟又舊,看不出原本的款式,但厚厚的裹了一層又一層,用以抵禦嚴寒。
女孩摘下頭頂的發光礦石,輕輕拍掉上麵粘著的土灰,光線照在她的臉上,勉強能看出是十三四歲的年紀,或許要更大一些,但她實在太瘦了,骨架過分纖細,很難做出精準的判斷。
被她稱作哥哥的人探身進來,掃視一眼周遭處於休眠中的龐大機器,準確無誤看向前方打開的閘門。
青年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似乎有些奇怪閘門為什麼是打開的。
但他知道這地方沒有權限是進
不來的,閘門也沒有被暴力破壞的痕跡,隻以為是撤退的時候,蟲族調查處的人來不及把閘門關上,此後也一直沒人來過,當時的情況便維持到了現在。
他從窟窿裡鑽了出來,看著不比女孩好上多少,甚至更加虛弱,進來後便靠著牆角蹲下,小聲呼著氣,額前還冒了一層薄汗,似乎鑽過來的舉動耗費了他極大的力氣。
女孩很興奮,站起來左看右看,但她不認識這裡的機器,也沒有看到能吃能用的東西,興奮勁兒很快歇了下來。
她指著敞開的閘門道:“哥,從這裡是不是能去上麵那棟雙子大樓?”
他們嘗試過從地麵進入雙子大樓,但蟲族感知敏銳,若是在地麵逗留太久,會被它們發現,小命難保,隻能退而求其次,想通過挖鑿的方式從下方進入。
地下這條道,他們挖了整整三個月,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是鑿通了。
瘦削的青年拄著搞頭站起來,視線落在中央控製室漂浮的幾個虛擬屏幕上,慢慢往前挪去。
時見夏這才發現他的左腿是坡的,走路一拐一拐,像個壞掉的圓規。
都是人類,思維清晰,沒有變異的痕跡,甚至可能不是能力者。
孟極已經悄悄繞到了他們身後。
時見夏確定兄妹倆沒有威脅,脫掉隱身鬥篷從陰影中走出,“你們是什麼人?”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兩人一大跳,青年條件反射拉住妹妹把她往身後的窟窿塞,卻見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堵了隻翹著長尾的白色大豹子。
大豹子體長一米多,額前垂著一縷藍色的毛發,微微呲牙警告他們不要靠近。
女孩發出一聲低呼,連忙張開手將哥哥擋在身後,驚恐又不可思議地瞪向穿著蟲族調查處製服的時見夏和從她身後走出的公冶既望。
“你們是這裡的人?”她拔高了音調,語氣裡滿是憤怒。
這是句帶著了然的質疑,因為兩人製服上的徽標和雙子大樓樓頂被冰雪覆蓋的徽標一模一樣。
時見夏大抵猜到她為什麼會憤怒,主動解釋道:“我們是剛到這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