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轉眼的功夫,二號仿佛脫胎換骨般,明明踩著平底鞋,卻還是比時見夏高出小半個頭。
頭發的顏色和她記憶中的有些許不同,現在應該是做了偽裝,這不是她真正的麵孔。
時見夏感受到來自她身高的壓迫,輕咬著牙根。
她果然不該對莊明月抱有希望,當做心腹的人,竟然是蟲族調查處的臥底!
還是說,她該誇二號偽裝得好,直接混成了敵方陣營核心人物的心腹。
在片刻的震驚與憤怒後,時見夏迅速冷靜下來,用一貫淡淡的語氣道:“博士,您怎麼親自來了?”
博士從來穩坐釣魚台,隻讓手底下的人衝鋒陷陣,這次卻親自過來,完全不符合他喜歡龜縮在背後當攪屎棍的做事風格。
難道是有不得不來的理由?
博士沒有回答時見夏的問題,而是垂眸看向倒在地上的溫秋秋,“你怎麼把她帶來了?”
“沒什麼用的小螞蚱。”他語氣淡淡的評價,聽不出是喜是怒。
時見夏因為此時突如其來的變故而逐漸沉向穀底的心,在聽到他的這句話後,輕微動了一下。
二號是博士安插在蟲族調查處特彆行動組的內應,又被莊明月作為心腹委派了秘密送她到天辰星解決深海蟲渦的任務。
若二號忠於博士,照理說應該把她背叛彼岸花與蟲族調查處合作的事情,對博士和盤托出。
而曾經因為她力保才沒有被九號料理掉的溫秋秋,在博士眼中應該是沒什麼價值且需要處理掉的叛徒,以他的性格,會直接讓二號或者她動手殺了溫秋秋,怎麼是這個反應?
難道……二號並未完全對博士坦白?
伴隨著越來越多的記憶碎片浮現,時見夏曾經在彼岸花見過的人和事也逐漸有了大致印象。
這位二號非常神秘,在她被博士帶回彼岸花的時候,她就已經是二號翡玉牌的持有者了。
二號常年在外執行任務,她也僅是在數年前的某次機緣巧合之下見過她的背影,正是之前收到鮫人族資料時浮現出來的那一小段朦朦朧朧的記憶。
如此,二號剛才為什麼會像熟人一樣肉麻兮兮地喊她‘小七七’?明明她們從未正麵接觸過。
是性格使然,還是……
時見夏的餘光掃向身側的二號,恰巧見她抬手過來搭住自己的肩膀,淡淡的香水味撲麵而來,有種微妙的熟悉感。
好像她曾經見過的某個人中,也喜歡噴香水。
隻聽她語氣輕鬆道:“博士,你不讓她帶狗狗,也不讓我提前告知她我在蟲族調查處快樂當臥底,她總得給自己找個幫手不是?”
狗狗?
說的是九號?
她和博士說話的語氣也太隨便了,完全沒有下屬對上位者的敬畏,博士明顯習以為常。
而這種說話的口氣……也很熟悉。
電光石火間,時見夏的腦子裡掠過四個字。
女裝大佬!
她心頭漏掉一拍。
二號是女裝大佬?!
要不是還惦記著被女裝大佬在莊明月麵前算計了一把的事情,她已經快忘了這家夥了。
每次出現都神神秘秘,消息的靈通程度完全不亞於彼岸花和蟲族調查處,凡有彼岸花參與的事情,他總能摻上一腳,又次次都是去陪跑。
突然,時見夏感覺到二號壓在她肩膀上的力道微微加重。
她當即反應過來,不鹹不淡對博士道:“您怎麼把九寒帶來了?”
同樣是答非所問,符合她一貫的作風。
博士掃了和她湊到一起的二號一眼,沒有再提溫秋秋,把江九寒往她麵前推了推,“九寒蘇醒了之後說想見你,我就帶他來了。”
他刻意放緩了語氣,像個溫和包容的長輩,但更像誘捕獵物掉進陷阱的餌料。
時見夏用膝蓋想也知道這不是真正的原因,不過江九寒大概真的想見她。
江九寒。
她失去記憶的那段時間裡,曾經這麼喊過一次九號。
在小寒星,九號質問她是不是要背叛博士的時候。
她那時候高聲叫了他江九寒。
可他並不是江九寒,而是和七十七號一樣的實驗體,他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
在他眼中,江應渡不是他的哥哥,江應渡所疼愛的、所保護的,是名為江九寒的人。
他回到江家,是像七十七號曾經代替她在水元星生活一樣,做一個無人知曉的替身。
所以,他並不貪戀江應渡的關注和偏愛,因為他清楚的知道那些都不是屬於他的。
五號嘲諷他一句冒牌貨,被他惦記著,從此勢不兩立。
她叫了他江九寒之後,他卻沒有轉身離開,還當成什麼都沒發生,像河豚一樣在她身邊遊來遊去。
時見夏憂心的想,白小九有限的小腦袋瓜子能想到她當時是失憶了,而不是把他當成了江九寒的替身嗎?
如果想不通,是不是在心裡悄悄紮她小人了?
滾進睡袋裡不和她說話,到底是氣惱她不想殺公冶既望,還是借此在心裡偷偷難過?
時見夏微微抿起唇,強行遏製繼續發散的念頭。
如果她能離開天辰星,她就去找白小九,告訴他,她一直都知道他和江九寒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與博士做交易救了他,隻是因為想救他而已,沒有彆的什麼原因。
她垂眸,看向從剛才被她撇開手之後就安安靜靜坐在輪椅上,低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江九寒,在心底微微歎了口氣,半跪下來去捉他的視線。
江九寒發現她的動作,稍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立刻抬手去扶她,“夏夏?”
他的聲音很輕,像被風吹一下就會破掉的氣泡,但剛剛耷拉著的眉眼在看到她後立即恢複成了之前的模樣。
好乖。
明明還是失落的,卻悄悄把情緒藏了起來。
他和九號的性格真是南轅北轍。
江九寒是她小時候的玩伴。
在她還隻有六七歲的時候,爸爸曾經帶著她去見過江文湛元帥,江九寒和江心沅也在。
江九寒長得玉雪可愛,還特彆乖,和性格外向的雙胞胎妹妹江心沅完全不同,說話細聲細氣的,總是坐的板直,念課文的時候也很大聲,是老師和家長都很喜歡的乖孩子。
她理所當然和小雪團子江九寒、咋咋呼呼的江心沅成為了玩伴,上的還是同一所小學。
江九寒太乖了,還曾被同班的熊孩子欺負過,她和江心沅就捏起拳頭,把欺負他的人猛揍一頓,然後一起被叫了家長。
年幼的他們天真無邪,她和江心沅被家長訓斥之後,站在校長辦公室外麵壁思過,雪團子一樣的江九寒偷偷來找她們,還悄悄帶小餅乾。
他們便站在校長室外哢嚓哢嚓吃起了小餅乾,然後被家長發現,險些吃上一頓竹筍炒肉。
好在爸爸從來不用暴力教育她,而是很耐心的和她講道理,倒是江心沅和江九寒,被他們的父親打得哇哇大哭。
後來,爸爸執行任務沒有回來,她被博士帶走。
江淵星爆發蟲災的時候,她正巧身處彼岸花在江淵星的秘密實驗室,被保鏢護送著離開時,遇見了趴在冰麵上順著海流飄來的江九寒。
彼時,他被冰海天使完全寄生,即便她及時讓實驗室的研究員救了他,他的意識也已經陷入了混混沌沌的狀態。
博士答應救他,那些亂七八糟的實驗的確對他起到了一定的治療效果。
她偶爾能與他投射在虛擬世界中的意識進行交流,但他很快又會陷入昏迷,和那些被蟲族寄生後卻並未死亡的半寄生體幾乎沒有區彆。
博士還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提取了江九寒的基因信息,製造出了九號。
而她又因為那一眼的惻隱,與博士做交易留下了九號。
交易——
她答應成為博士的實驗對象,覺醒《山海經》作為擬態。
可這個過程進行的並不順利。
擬態在一定程度上與能力者的認知有關。
人類無法想象出從未見過的東西。
她雖然是《山海經》擬態的血脈傳承者,但《山海經》早就在人類文明的進程中遺失掉了全部的內容,隻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名字。
倘若她不是穿越到星際時代的時空旅行者,並且恰好通讀過整本《山海經》,即便博士人為覺醒擬態的技術再怎麼成熟,也不可能讓被時間遺忘的東西重新出現。
即便如此,她也是在整整接受了近八年的擬態改造後,才覺醒了《山海經》。
記憶在她從實驗艙裡走出來時,再次出現斷層。
時見夏反手握住江九寒微涼的指尖,把熱意傳遞過去,低聲道:“你想見我?”
江九寒不知她在這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裡想了那麼多,乖乖點了點頭,“博士說你要執行一個
很重要的任務,會有生命危險,我……我的擬態能幫到你。”
他的意識總處在昏睡的狀態,他的世界是在暫停中前進的,對他來說現在不是近十年後的光陰,對時見夏和外界的認知,也停留在還沒長大的時候。
聽到他的回答,時見夏蹙起眉。
剛剛博士說了,江九寒完全清醒並覺醒了擬態。
這是他的半寄生體複蘇實驗成功了,還結合人為覺醒擬態技術,為他覺醒了擬態嗎?
剛覺醒的擬態,能幫上什麼忙?
“夏夏?”江九寒遲疑的喊她。
時見夏回過神,頂著博士和二號前後兩道目光,詢問道:“你覺醒了什麼擬態?”
這幾乎是個和廢話沒什麼區彆的問題。
江九寒被冰海天使寄生,隻有可能覺醒冰海天使為擬態,他也果真老老實實回答道:“是冰海天使,可以分……”
“行了,有什麼話出去再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博士突然出聲,打斷了江九寒的話,還直接推著輪椅往外走。
時見夏被撇到一邊,差點摔倒,江九寒的手也被強行從她掌心裡抽出去了。
二號眸光微閃,扶了她一下,還順便撈起昏迷不醒的溫秋秋,語氣散漫道:“狗狗如果見著你對他這麼依依不舍,可是要扛著百米大刀衝過來的。”
時見夏抬頭看她,直直盯了好幾秒,看得二號很是不自在,想問她在看什麼,又見她轉頭看了博士快步推著江九寒往外走的背影。
不等她思索時見夏此時在盤算什麼,忽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自己身前摸來。
沉甸甸的觸感很是美妙,二號瞪大了眼睛,張嘴便道:“草!”
假的!
時見夏眯起眼,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二號狠狠瞪了一眼,還聽他咬牙切齒道:“你自己是沒有胸嗎?”
二號捏住她的手腕,重重往旁邊甩開。
那力道,是丁點兒沒客氣。
趁著已經推著江九寒走出很長一段距離的博士沒有注意到他倆之間的小動作,時見夏從二號手中奪過溫秋秋,走之前踩住他的腳背,用儘全身的力氣狠狠碾了碾。
二號差點痛呼出聲,又怕被博士察覺端倪,死死咬住牙關才勉強壓下了湧到喉嚨的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