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明白了段溫的意思,但是王賓還是提醒,“於植就是再‘能耐’,手也伸不到幽州來。”
段溫要是真想把這口鍋扣到於植頭上,起碼得等使團出了幽州地界再動手。
段溫瞥了人一眼,沒說話。
王賓明白了。
就是明白了才覺得牙疼。
這位主兒殺人一向不留過夜。
足夠他等上小半個月的耐性,王賓都快想不起來上次有這個待遇的是誰了,總歸最後的下場很慘。
王賓回憶著過往種種,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屏住氣退出去。
他快彆在這兒招人眼了,免得這位一個不高興把他牽連了。
段溫沒理危機意識過於強烈的王賓,他把消息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後,將紙張卷著遞到一旁的燭火上燒了個乾淨。
他當然忍得住。
畢竟韶娘還不知道呢。
不知道她一心一意念著的情郎,這會兒正想著怎麼利用她。
這人既然如此做了,他也好趁機讓韶娘看看清楚這是個什麼東西。
要不然豈非辜負了這狗畜生的一番“心意”?
想著,段溫禁不住帶著些感慨意味地歎息了一聲。
他都說了,這世道上沒有一個好人。
韶娘這樣,沒有他護著,在外頭是要被欺負的。
再細看看人神情,嘴角邊竟是噙著笑的:這不是挺好的麼?
*
玉簟不知道女郎知不知曉李郎君此刻就在燕城。
但是瞧著女郎每日照常往工坊去的樣子,像是全不知情。
玉簟也不知是該鬆口氣還是該緊張。
女郎不知道此事最好,但是若是萬一不慎在外碰到李郎君,就不好收場了。
可玉簟也不敢出言阻攔。
女郎一向極聰慧,若是本不知道,反倒因為她的話察覺了什麼,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百般糾結之下,她最後也隻能心底祈求李豫快快離開燕城。
許是因為心底掛念著這事,過往一些未注意的細節又被從記憶裡喚起。
這日瞧著李桃李杏姐妹正清點著女郎陪嫁時帶來的首飾,玉簟心頭一跳,她想起了自己先前乾的一件蠢事——她將李郎君贈女郎的那根銀簪子一塊帶來燕城了。
李桃先一步注意到了那邊僵立的玉簟,忙起身迎,“玉簟姐姐,怎麼在這兒?可是有事吩咐?”
玉簟定了定神,端起了笑走過去,佯作自然道:“也沒什麼事。倒是你們兩個,怎就突然想起清點首飾了?”
跟在姐姐身後一步的李杏總算有了說話的機會,她探著頭開口,“是郎君的吩咐。前些日子,長安傳來些新的首飾花樣,郎君準備給夫人再打一批頭麵,隻是夫人嫌靡費,便拒了。郎君又道是‘不若把舊的裡挑幾樣不喜歡的融了,這樣也費不了什麼’,夫人這才同意了。我和姐姐這會兒正清點著呢,一會兒送去給夫人過目。”
玉簟聽完這些話,身側的手指都跟著顫了顫。
但是總算還有幾分理智,沒有在麵上露出什麼,隻是湊到了近前,勉強笑道:“我也一起罷。我對娘子的喜好熟些,正好有些個娘子極喜歡的,便直接揀出去,也不必娘子多費心挑一遍。”
李桃李杏自然連聲道好。
兩人自知自己半路出家的情分比不得玉簟這從小就跟著主子的,平素都以玉簟為主,這會兒亦是如此,對玉簟這提議也沒什麼好反駁的。
但是等從頭到尾清點完了,玉簟卻有些怔神。
——沒有、沒有那根銀簪子。
她腦子裡一瞬間想到了許多種可能,沒有一種能叫人放下心來的。
倒是李桃瞧著玉簟的神色不對,忙解釋:“有幾樣郎君已經拿走了,說是先打個樣式,讓夫人瞧瞧喜不喜歡。我都記下了,玉簟姐姐瞧瞧對不對的上。”
如今她管著夫人的妝奩,若是被以為是貪墨就不好了。
李桃說著,已經讓妹妹翻找出了那時記下的名錄,玉簟果真其中瞧見了那根祥雲紋的銀簪。
按照李桃的說法,這簪子已被拿去融了。
玉簟一時怔然:女郎、她真的放下了?
*
放下?
段溫覺得可未必,隻是不好開口罷了。
要她怎麼說?
難不成當著夫君的麵承認這簪子是情郎送的?
韶娘還沒有那麼傻。
她隻能說成是“喜歡”,又蒼白又無力的喜歡。
段溫也喜歡,喜歡她那日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
對著旁邊的銅鏡看看,多漂亮啊。
她偏偏扭著頭不看。
段溫哄著人把那張染著潮紅的臉轉過去,還惡意地扶正了發間的簪子。
喜歡就多瞧兩眼,這次後可就再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