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 夏季衣不蔽體是常有的事。
過於炎熱的氣候使得黃河下遊地區的環境無法使人生存,還經常有老虎、大兕、鱷魚和象這樣的猛獸出沒, 於是人群紛紛集中在氣候條件最為適宜的中部地區, 這也造成了人類聚集地資源的貧乏。
土地的開墾、耕種作物的選擇往往極為謹慎, 在土地有限生產力又低下的情況下,如果糧食種少了,秋天以後就可能要餓死人, 但如果桑麻這樣的經濟作物種少了, 又會造成無衣可穿, 無布可用,所以到底按什麼比例種植作物,每塊土地委派多少人手,都要精細的計算好。
互通有無也還是很難得,在這個貿易還不算發達的年代, 連經商都是要以舉國之力才能辦到的事情。
國與國之間交通的不便、道路上不時出沒的羌人, 以及常常隱藏在山林中以人類為食的野獸,都能讓來往於各國之間做買賣的“商人”隨時喪命。
殷國之所以受到尊敬,是因為他們一直在修建從各個諸侯國通往王都的道路。他們征用奴隸和戰俘砍倒樹林、燒毀雜草,用戰馬和野牛踩踏平整土地,將所有接近王畿地區的諸侯國連接了起來,正是有這些被平整過的道路,貿易才成了一種可能。
所以龐國雖產絲, 絲卻並不是供應給老百姓的, 龐絲是一種珍貴的貨物, 如果當年糧食歉收或缺乏物資,龐絲就要作為“硬通貨”為龐國百姓換來足以生存的緊缺物資。
正因為龐絲重要,產量又不高,就連王女自己也很少穿絲衣,隻有接見外史和參與祭祀時會換上華麗的錦袍和絲履。
但這一次,為了自己這個“假相好”去王都時能夠不丟臉,阿好下了“血本”,命織坊給子昭做一套見人的“行頭”。
然而其他人卻不知道阿好花費血本心也在滴血,隻以為王女對這個侍衛寵愛有加,織坊裡的人聽說那個傳聞中的“王女的男人”來了,一個個連手裡的活兒都顧不得了,全部跑出來看熱鬨。
諸國之中,織造都是女人負責的營生,龐國更是如此,織坊和染坊都隻有女人才能經手,所以無論是門框還是房子,建的都並不高大。
於是當她們看到從外麵彎著腰低頭進門的子昭時,紛紛都發出了各種驚呼。
“原來王女喜歡這個類型的?這長得也忒費布了點!”
“我的天啊,就王女那個小身板,經受的住嗎”
“這……這要怎麼給他量體裁衣啊?”
子昭一進門,耳邊就一直在嗡嗡嗡,仿佛進了一間蜂房,再也得不到片刻平靜。
偏偏她們的語速又快又雜亂,還帶著龐地特有的鼻音,這麼多人一齊說話,她們自己你問我答說得有滋有味,被當做閒談對象的子昭卻根本沒聽清楚幾句。
眼看著一群織女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向他圍了過來,子昭下意識地看向身後跟著的傅言,眼中有求救之色。
來的都是身材嬌小的女人,傅言又能怎麼辦?隻能丟給自家貴人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隻是眨眼間,子昭就被圍住了。
“我奉王女之命,為你量體裁衣。”
為首的女子約有二十多歲,指著子昭頤氣指使道:“你,把衣服脫了。”
明明表現的很倨傲的樣子,眼睛裡卻閃著賊亮的精光。
又是脫衣。
才來龐不久,被人命令著脫衣也不知多少次了……
“要不,就這麼量吧?做大些沒關係的。”
子昭有些彆扭的說。
“龐絲何等珍貴,你想多浪費一根都不行!既然是做夏衣,當然要貼著身量!”
織女首領等得不耐煩了,自己上手來扒。
隻是她身材嬌小,扒不到子昭的衣領,索性就把手伸向了他的麻褲腰帶,硬生生去扯。
“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這可把子昭嚇了一跳,哪裡還敢再猶豫,趕緊把自己的上衣給脫了。
他衣服一脫,立刻有兩三個女人拿著尺子過來,一下子捏捏他的胸口,一下子揉揉他的腰身,用尺子在上麵比劃。
隻是怎麼看,怎麼都覺得是在揩油。
子昭被撓得全身發癢,不時輕顫一下,眼見著這些女人越來越放肆了,他眉頭皺得死緊,臉色也漸漸沉了下去。
“你們要是量不了隻管說,我借把尺子回去,請王女幫我量算了。”
他低沉的聲音蘊含著即將爆發的怒氣,“我都不知道,原來量個衣服要三四個人,把我全身都摸遍了才行!”
幾個女人原本摸得正開心,一聽頭頂那聲音低沉的可怕,再一抬頭,這個築人的臉色黑得跟雷公要下雨時,下意識地退了幾步,訕訕地說:
“你個子太大,一個人量不過來,我們平時給王女做衣服,也是要兩三個人量的。”
不過那是為了多核對幾遍尺寸以免出錯,她們當然是不敢在王女身上這麼摸來摸去。
子昭體型這麼龐大,和和氣氣站在那裡時看起來挺木訥的,但一沉下臉就顯得有些可怕了。這些女人又不是在軍中任職過的女兵,一下子就被嚇住,不敢再亂來。
為首的織女出身大族,平時倨傲慣了,見子昭居然還敢給她甩臉色,臉一下子就拉得老長,瞪著子昭說:
“龐絲隻有貴人才能穿著,王女讓我們給你製衣,都算是侮辱了我們的料子。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王女的小玩意兒,高興了玩幾天,不高興就隻能賣力氣的貨色,居然也在我們這裡橫起來了。”
“你愛量就量,不量就滾,我們還不樂意給你做了!”
“阿細……”
有織女見情況不好,在後麵偷偷拉了拉她的袖子。
“畢竟是王女的命令,你這樣……”
“是他自己挑三揀四不願量的,就算王女來了也怪不到我們頭上。”
阿細得意地打量著子昭,氣勢更加蠻橫地問:“怎麼樣?你到底給不給我們量?要量,就把自己扒光了!”
“讓我們也見識見識,被王女享用過的男人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
她尖著嗓子叫著。
屋子裡其他織女隻是來看熱鬨的,見變成這樣的僵局,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對此,子昭的回答是……
彎下腰,將剛剛脫下來的單衫又撿了回來。
“我是王女從幾百名壯士之中挑選而出的鴞衛,每月三朋的食祿,不靠美色吃飯。”他一邊鎮定自若地穿著上衣,一邊沉聲道,“這衣服是王女的賞賜,如果你們覺得龐絲是你們織出來的就是你們的,那我也確實無話可說。”
“至於你想見識被王女看上的男人有什麼過人之處……”
他冷冷地用目光掃過這個叫阿細的織女首領。
“像你這樣的人,恐怕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看不到。”
“王女特意派人來叮囑過的,你乾嘛要得罪那人……”
製衣房裡,剛才還開開心心湧上來看“樂子”的織女們都傻了眼,盯著阿細,囁喏著小聲開口:“這下可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王女還能因為一個外人責怪我?”
阿細心裡也有點擔心,但語氣卻硬氣的很,“不過一個毫無根底的外國人,王女還得靠我們家管著織房,他敢告狀,隻會自討沒趣!”
“你也知道是你家隻是管著織房?不知道還以為這織房是你們家的!”
突然有一聲冷哼傳來。
眾人一愣,這才發現屋角還站著個人。
隻是這人之前一直悶著頭跟著那個大個子,並不出聲,身體又全給那個大個子擋住了,這冷不防一開口,才發現他還沒走。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