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鮮花著錦(1 / 2)

惡婦 祈禱君 9218 字 9個月前

和大部分人一樣, 阿好起初聽到母親沒有啟程出發湯宮時,也以為是母親的病嚴重了, 已經沒辦法走動了。

她的母親一生要強,平日不梳妝都不會出現在人前,更彆說得了便溺在身上的病,不願彆人來問候身體情況或侍疾很正常,但違背自己的金口玉言卻極其少見。

所以她立刻就去探望了母親。

當第一天她去問候時, 母親還能在門後回答她, 到了第二天, 裡麵就沒有了任何聲音。

當處理宮務幾十年的稽母都開始隱隱約約提醒阿好柳侯情況不對時, 阿好也不免產生了同樣的擔憂, 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 而是把自己飼養的鴞鳥們放了出去。

鴞是一種猛禽,總在傍晚時捕獵,它們有夜視能力且視力極佳,夜晚飛行時很難被人發現, 可以通過訓練傳達一些簡單的信息。

每個深夜裡, 阿好都無法安睡,焦急不安地等候著鴞鳥們帶來的消息。

第一天,鴞鳥告訴她,柳侯是活的;

第二天, 鴞鳥告訴她, 寢宮裡都是活物;

第三天, 第四天……同樣如此。

對於鴞鳥來說, 可能分不出人和人之間的區彆,卻能分出死人和活人的區彆,因為鴞鳥是食腐的。

鴞被稱為黑夜與死亡的使者,它們有靈敏的嗅覺,在幾公裡外都能聞到屍體的氣味。

當自然界的動物快死之前,往往會散發出**味道,這種感**味道也許人聞不到,但鴞卻能天然感知。

當人類和鴞鳥共生後,這種特性依然存在。

因此誰家的病人即將去世時,鴞就會在房前屋後的樹上不停的鳴叫,它們的天性在呼喚同類,準備分食美餐。

鴞鳥們沒有在寢宮裡發現“死物”,阿好那顆忐忑不安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

然後,她便開始思考,母親要做出這幅假象的目的。

旁人以為王女通過懷桑已經手握軍權,早已立於不敗之地,所以對柳侯的身體沒有其他臣工那麼關心,卻不知正因為突然得到了軍權,阿好比任何人都不安,也比任何人都擔憂柳侯的身體情況。

如果母親身體出了問題,她雖然有能力順利繼位,卻完全不敢說能讓內外不亂,畢竟軍權交到她手裡的時間還太短,並沒有建立起自己的威望。

這個時候母親傳出了身體不好的消息,是完全不利於自己的。

以柳侯執政幾十年的經驗,她不可能看不出來這樣會讓龐國動蕩,可她還是這麼做了。

所以她一邊仿佛交代後事般的把斧鉞和令旗給了她,一邊又封閉寢宮閉門不出,造成一幅自己行就將木、甚至已經薨去的假象,究竟是為了什麼?

就這麼簡單的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阿好反倒有種不真實感,這種警覺讓她沒有被軍權衝昏頭腦,時刻提醒自己還沒有達到完全讓母親放權的信任。

原本,好隻是覺得母親在考驗自己的忠誠,考驗她得到軍權後會不會得意忘形,所以她非常小心謹慎的對待來自母親的“厚愛”,既不催促懷桑立刻領著她熟悉軍權,也暫時歇了和子昭教授鴞衛角抵的心思。

這時她做出的每一個行為,都有可能引起母親的誤解,她的軍權來之不易,她絕不願眼睜睜看著它與自己失之交臂。

但今日“執鉞”,雖然隻處理了兩個案件,阿好卻從身處大國的得意自滿中幡然醒悟,驚出了一身冷汗。

龐國的危機,原來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降臨了。

“龐”已經平穩了幾十年了,比起很多內憂外患正處於水深火熱中的國家,人人都覺得繼承龐國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畢竟龐既沒有對外的戰爭,也沒有饑荒和疾病的憂患,百姓信任王室,更不會輕易發生國人暴動。

可幾十年的安穩,並不代表龐王就沒有憂患。

因為長年沒有戰爭,龐國的兵甲雖然精良,戰力卻沒有得到驗證,和其他一直處於戰爭中的國家比,國人既不警覺也不彪悍,現在的龐,早已經不是當年“以一己之力拒十國”的龐了。

由於沒有外敵,族中幾個大族安於現狀,為了強奪資源常有爭端,私鬥之事不絕,王族隻能局中調節,缺乏強有力的壓服手段。

除此之外,國內長期安穩,龐的人口增長劇烈,可柳侯在與殷人一戰後再沒有發動過對外戰爭,龐的國土沒有和人口一樣得到增長,以現有的土地,已經快養不活這麼多國人了。

可無論是開拓新的國土還是開墾荒地,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

開墾荒地極其辛苦,需要大量的青壯勞動力,而且是能立刻投入使用的勞力,還能度日的國人與還要照顧家小的婦孺,絕不願放棄安穩的現狀,去從事如此繁重的勞作。

過去,其他國家遇到這種情況,往往會通過發動戰爭得到新的土地與人口。他們會攻打其他的國家,兼並他們的土地,將他們的國人變成奴隸,如此一來,國中的危機自然解除。

可龐不必通過這樣的手段,因為龐有鹽和絲。

他們可以通過貿易交換得到其他國家的糧食,再用這些糧食供給國人與軍隊所需。

在發現這樣做比種地來的糧食快且穩定後,國內大片耕地變為桑林,鹽池也不停增加正值青壯的人手,龐國自己的耕田麵積縮減和勞力人數反倒縮減了,人人以在織坊與鹽池工作為榮,不願耕種糧食。

但龐絲和鹽能換來糧食,卻換不來土地。

土地,才是一個國家立足的根本。

這些危機,僅僅執鉞一天的阿好都能窺見,長期執鉞的柳侯不可能不明白。

但她自當年一戰後就定下了“休養生息”的政策,是不可能突然改弦易轍主動對外發動戰爭的,軍中經曆當年那場大戰,傷亡慘重,戰略方針也多以“守禦”為主,再加上過了這麼多年太平日子,人人都不希望發生戰爭,哪怕是柳侯說要征召**對外征戰,怕也得不到多少支持。

除此之外,織坊和鹽池通過經濟地位在軍中有了更大的話語權,畢竟族軍吃的糧食都是絲與鹽換來的,龐侯的王田隻負責養活自己的王衛,族長反而要交好鹽池和織坊的管理人,為族人爭取鹽池織坊的工作來換取糧食。

這也導致龐王在國人中的權威已經沒有過去那麼大了。今日宗伯麓和母嫘竟然能發動這麼多族長一起“逼宮”,便是最好的證明。

為了養更多的蠶、采更多的鹽,國中耕地不增反減,糧食大大減產,國中家族裡青壯的男性勞動力都在從事更有經濟價值獲利更高的鹽事,鹽池過量開采遲早有一天會枯竭,而龐王對於織坊與鹽池又沒有實際的管理權,再過些年,阿好甚至懷疑自己繼位後,還能不能通過賦稅獲得足夠的糧食。

國君可以發動戰爭,但必須保障糧草和兵甲的供應,現在百姓自己都在通過絲與鹽交換糧食,哪裡有多餘的存糧發動戰爭?

當年龐人能斷周邊諸國食鹽供給,是因為鹽池開采不易價格昂貴,周邊諸國並無餘存。

有了當年那場惡戰,現在周邊諸國都有了經驗,鹽也成了國中常年儲備的物資,何況這十幾年來龐鹽作為龐國主要的輸出商品,開采穩定存量激增,一直源源不斷地供給給各國,已絕不是當年的情況了。

假以時日,說不定情況反過來,變成周邊諸國壟斷龐的糧食供給。

一旦其他國家停止與龐的糧食交換,那些絲再昂貴,鹽再珍惜,空守著價值連城的貨物,他們還不是要餓死?

故而,當阿好得知連擁有牛的家庭都要麵臨要餓死子嗣的情況時,不但驚出了一身冷汗,更是當機立斷做出了要將王家獵場重新開墾成牧場、耕田的決定,她相信母親能看出這其中的關鍵,絕不會反對她的建議。

但這還遠遠不夠。

開墾荒地要人,放牧要人,青壯勞動力都在織坊和鹽池,她到哪裡去變出這麼多人來?!

以往遇到這樣的情況,國家可以通過戰爭手段解決危機。

通過攻打其他弱小的國家,搶奪他們的土地,掠奪他們的國人為奴隸,國內的各種矛盾自然就會被轉嫁。

被掠奪來的男□□隸作為勞動力開墾土地、拓展新的疆土,女奴則為國中年輕的國人生育兒女,像今天第二案那樣大量男丁沒有後代可以留存的情況就會不複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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