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春心渡 楚涼暄 11527 字 11個月前

沈離疾支頤望著窗外樓閣台榭出神,記憶混亂交錯,頭顱裡抽搐般的疼。

他揉了揉太陽穴,凝睇遠處,雪落滿了宮廷,玉樹與瓊枝交錯。

又是雪天啊。

他目光渙散,透過灰蒙蒙的蒼穹,看向了更遠地方。

上輩子同虞馥最後相處的那段日子裡,也這般續續不斷的小雪天。

可,彼時纏綿病榻的人,卻不是他。

日漸消瘦的公主蒼白著小臉,安靜躺在美人榻裡。

明豔的桃花眼已變得黯淡無光。

她怔怔望著燕隼盤旋長空,良久,漂亮的眼尾無聲淌淚,“請陛下恩允,放我走罷。”

那淚珠墜入他心口,刺穿他僅存的理智。

……

是夜。

虞馥揉著臉躺進床榻,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心裡浮現出一個念頭。

若廣寒殿是她夢裡的宮闕,那麼站著火海裡的那個男人……

莫非是沈離疾?

她瞪圓了眼,覺得匪夷所思。

須臾。

她又闔眸,搖了搖頭,心道許是這幾日過於緊繃,才胡思亂想。

虞馥將這難以置信的猜測壓下去,後半夜終於在輾轉反側中入眠。

可昏睡中,腦海裡又開始纏繞著一團又一團的迷霧,浮浮沉沉,撥開一層便是陌生的記憶。

她像是做了個長夢。

可翌日睜開眸子,醒來時,卻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隻留虞馥乾瞪著眼,盯著頭頂橫梁,腦袋空空,發著呆。

更莫名其妙的是,她心口隱隱刺痛,胸腔裡浮漫著淡淡的悲涼。

虞馥茫然不解,默了許久。

等緩過神思,才察覺到寢殿內有人在。

她側過頭,見沈離疾正憩靠在榻側,單手支著頭頸,半闔的眼下淡淡烏青,像是在她身旁待了許久。

與前夜裡不同,他身上穿著朝服,玄衣纁裳,典雅莊重,似乎下朝後就直接來了長樂宮。

隻是這副穿戴,和夢裡人更像了。

虞馥倒吸一口涼氣。

也顧不及其他,忙撐起身子,欲行禮,“臣妾恭迎……”

“躺下。”沈離疾麵色還有些困倦,抬手按住她的肩頭,“朕聞皇後身子不適,來看看便走。”

“托陛下的福,臣妾……”虞馥乖巧說著說著,忽反應過來他的稱呼,倏地頓住。

她茫然抬眸。

沈離疾見她臉色紅潤,緊繃的心弦稍鬆。

他替她撚好被褥角兒,轉身對外頭吩咐了一聲,“呈上來。”

內司服宮人攜誥命婦進寢,伏跪於珠簾後請安。

她們捧著嵌螺鈿鸞鳳紋函匣,小心翼翼地取出盒內的提花錦緞,緩緩展開。

赫然是一冊詔書。

虞馥目光穿過朦朧的帷幔,小臉疑惑。

“稟娘娘,這是冊封詔書,是陛下昨兒親筆擬定,隻差蓋下玉璽禦印。”司儀語氣鄭重,“臘月初一乃吾皇及冠之禮,娘娘屆時要同陛下登天墀,祭祀告祖。”

這堆話擠進耳,虞馥來不及消化,懵懵看向身旁的沈離疾。

沈離疾起身,雖未看她,但也輕聲解釋了一下。

“朕會在冠禮大典上——”

“封後。”

虞馥瞳孔緩緩放大,滿臉震愕。

沈離疾垂下鳳眸,長睫掩蓋了眼底狂風暴雨般的占有欲。

生則同衾,死則共穴。

他要她百年之後,入得依舊是他的帝陵。

“皇後好生歇息罷。”沈離疾淡淡頷首,轉過身,拂袖離去。

虞馥盯著他的背影發愣。

也愈發覺得這背影熟悉。

耳邊傳來內司服宮人和誥命夫人的恭賀聲:“奴婢/臣婦賀喜娘娘,娘娘金安。”

虞馥的心也隨這些起伏的聲音,沉沉浮浮。

睡醒後本就不堪的思緒,愈發混沌。

她時而凝神。

和親之事讓薑國至少五年的命運與延國緊密連在一起。

她若為後,那薑國的未來便會和延國綁在一處。

又時而晃神。

虞馥想起,她曾經一次次被拉入的那個夢魘。

火海,吞噬了一切。

其實一直以來,她都在思忖,自己為何會如此,如此反複進同一個夢境。

她從前理不清。

見到廣寒殿後……更亂了。

撲朔迷離的夢裡,沈離疾會在某一場大火裡死去,延國也會覆滅。

司儀又拿出一疊紅紙金冊,舉案而伏,“這是生辰筵的禮書與畫策,細節流程全在其中,勞娘娘過目。”

虞馥僵在原地,未有動作。

如果這不單單是普通的噩夢呢?

萬一預示著某種未來。

她眉心緊蹙。

延薑兩國利益相同。

九州混戰,薑國依附著延國才得以從戰火中喘息,若延國臨困境,那麼薑國亦會有危機。

延國亡,薑國必亡。

她腳底發涼。

即便尚未明了詭譎之夢是何緣由,但唯一能確定,她不能讓沈離疾就這樣死掉。

她雙目呆滯。

可自己又能做些什麼來阻止這一切?

眼下,眼前,沈離疾已走出內寢,背影越來越遠。

她夢裡感受過的無助和慌懼,頓然湧現,周身一切都仿佛陷入無儘黑暗。

她腦海開始又變得一片空白。

然,身子先動了起來。

虞馥掀開床被,赤足下榻,提裙跑向那個背影,伸手想要觸碰。

現下唯一能做的,大抵隻有將夢中所見,儘數告知沈離疾。

噠噠噠的小步子,輕盈裡透著焦急。

讓候在內寢和外殿的宮人們紛紛側目。

與此同時,虞馥也如願以償地抓住了沈離疾的……大氅。

隻是,那大氅剛被他披上,襟帶尚未係好。

這一抓,一拽,就這麼被隨意扒拉了下來。

她也因沒抓穩,小跑的身子瞬間前傾,一個頭槌撞到了沈離疾的後腰。

順道還把他的龍紋大氅踩在了她光溜溜的腳丫子底下。

虞馥:“……”

宮人們:“……”

按大延律法,撞了皇帝還踩了龍袍是幾等罪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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