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駭人的目光直視,傅茜嫵盛氣淩人的氣場一瞬減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下意識伸手接過了他斟的茶。
這時司藥走進殿內,按照每日的方子,端上煎好的湯藥交給司寇翎。
司寇翎將藥盅放到沈離疾手邊,溫聲道:“陛下,該進今日第二味藥了。”
沈離疾握著翠澤玉盅,轉碗複搖,中藥葉草隨之沉沉浮浮。
清熱的藥香霧氣浮溢而出,繚繞在殷紅色的檀桌上。
“太後且安心,朕今後,不會對這些想殺朕的人,手下留情的。”
*
翌日清晨。
大理寺邸報頒發,一件宗親弑君的謀反大案震驚朝野,很快襲卷全國,人儘皆知。
當今聖上在及冠生辰筵遭反賊刺殺,身負重傷,而策劃這場凶事血案的主謀者,竟是延國的親王殿下,聖上的皇叔!
謀逆大案怵目驚心,八方風雨聚會,皇城人人自危。
由於親王是皇帝的親族,宗室犯罪之嚴重,審判和量刑之特殊,議親鞫讞程序之複雜,此案處理起來便十分的謹慎。
案宗撰文層層批錄,上奏聖人裁決,交由大理寺受理,刑部主稿,禦史台監審。
最後,三司會審。
烏台府衙內,三法司的官員們各個麵容愁苦,黑臉肅色,商討如何處置親王謀反一案。
“謀危社稷,毀壞皇闕,大逆不道。”大理寺卿翻閱案卷,嚴肅道:“大罪無赦,足以下詔獄。”
禦史台有官員弱弱出聲,“可、可親王貴為皇親啊。”
“親王身份之特殊,我等須謹慎議案,不可妄議。”禦史中丞撫了撫須白長髯,點頭道:“宗訓有律,皇室親族可量罪而降,不得強加刑責。”
禦史中丞語罷,大理寺卿皺了皺眉頭,尚未開口,便聽左席一側傳來道嗤笑。
眾人一默,齊齊看向出聲的刑部侍郎。
禦史中丞眯起老眼,語氣沉了,“魏侍郎有何高見?”
“回大人,下官並無高見。”魏侍郎看也不看那禦史老頭,疾而起身,直接一揮手將一疊卷宗案文甩到中央大方桌上。
隻聽“嘭”的拍案叩響,隨之便是他寒厲的嗓音,穿透滿堂,“勞煩諸位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了,本官呈印的此案罪名,可不止是謀逆,而是弑君!謀逆按各家之言可大可小,下官一介小臣,比不得大人們的仁義眼界。”
“但弑君,乃死罪。”
語畢,滿堂靜默。
死寂過後,有禦史台的官員惶恐低聲道:“可這是聖上的親
叔叔啊,聖上多少還會念及親情……”
“聖上還是他親侄子呢,怎不見親王念及親情,手下留情?親王不臣,聖上何其無辜!”魏侍郎不等那官員說完,又丟了一軸案卷過去,厲聲反問,“聖上都被捅了心窩子,如今還在龍榻上躺著呢,親王紅指印紋在上,證據確鑿,你再給我談談親戚之情?來,說啊。”
“做臣子的不為聖上著想,偏為那亂臣賊子做說客,你要麼是蠢極,要麼,嗬。”
“你可真是枉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瞎吃了這麼多白飯,聖上給你的俸祿是太多了嗎?米粒子吃進了肚子裡全成了假仁假義的白吐沫是吧?”
魏侍郎舌戰群儒,嘴皮毒辣,說的對麵禦史台的官員們啞口無言。
他那輕飄飄的一個眼神望過去,滿堂官員們也無人再敢反駁。
禦史中丞看著這些鐵證,亦是無話可說,同時也想起來了,刑部的這個魏侍郎,正是這次大案的主審官,負責親鞫偵察,也是最終讓親王府密謀之事敗露的人。
而刑部的幾名官員在魏侍郎一開口,皆是保持了沉默,摸了摸各自的光禿禿的腦袋。
他們這幾日可沒少被侍郎折磨,夜以繼日地斷案查證,吃的是粗茶淡飯,做的事通宵達旦。
一旁的刑部尚書無奈歎息。
什麼陛下被捅了心窩子,這等大不敬之話,也隻有魏信敢說了。
此次三司會審由於大案存有的爭議過大,禦史中丞態度強硬地彈劾,表決不同意,最終會審隻敲定了,刑部的決獄之權。
刑部奉詔以鞫囚,殷衣衛輔助逮捕,親王府一眾人被關押入獄,等待後日早朝之時百官共議,三司重審。
當刑部將今日三司共審的案卷呈遞到廣寒殿時,司寇翎正在給沈離疾換藥療傷。
李公公陪左右侍,身為親信自然是明白事情依然正按著計劃順利進行著,不由麵露喜色。
聽完刑部尚書的稟報後,沈離疾沒有講話,淡淡耷拉著涼薄的眼皮,神情平靜。
司寇翎麵上並無喜意,眼底凝重。
親王一脈落馬,但終究不過是棋盤上吃掉的一顆棋子罷了。
真正的敵人,是對麵的執棋者啊。
有著花萼相輝樓不在場之證,引得親王無知無覺入局,好一個金蟬脫殼,好一個借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