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庭中看雪景,也不知陛下在樓上看了她多久。
虞馥一想到孤芳自賞的樣子被高樓之上的沈離疾看到,臉頰微微泛紅。
她那副情態肯定瞧著又呆又懵,如此想著,不由得,羞赧地抱緊了手爐。
精致的爐壁傳來熱烘烘的溫度,似暖進了心扉裡,她輕聲問:“陛下今日可好,傷勢如何?”
李公公笑眯眯回道,“都好著,都好著,勞娘娘掛念。”
虞馥點點頭,“聖躬傷未愈,還是莫要太過操勞,煩公公多在禦前叮嚀幾句。”
李公公無奈歎了口氣:“唉,奴才也想讓陛下好好歇息,可事不由人啊。北疆胡族要來人了,臨期晟國使臣來朝的日子,現下親王案子還沒結,這些大事都撞一起了,這可有得陛下忙活。”
他一拍手,很是憂愁,“禦書閣的桌前案上啊,堆滿了奏折和文書,都快瞧不見陛下的人了。”
虞馥聞言琢磨著,以沈離疾這個高大的身軀,牒文竟然能把他遮住,這得多少繁忙的公務要處理啊。
李公公給她送完手爐,絮絮叨叨了幾句,便緊忙又回去服侍陛下了。
虞馥在雪地裡沉吟良久,才抬步,繼續往前走。
半晌,她撐起竹骨傘,亦是長長歎了口氣。
昨夜的夢境,便是和北疆與晟國的使臣前來延國朝賀有關。
夢裡,使者在獻地圖之際,突發變故,從卷軸中抽出一把匕首欲要行刺沈離疾。
而最終畫麵,虞馥尚未看到,就醒了過來。
短短的夢境,少少的信息,她愁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唯有感慨沈離疾這個皇帝可真難做,被本國人刺殺完之後,又要被外頭諸國變著法子行刺。
虞馥經曆了臘月初一的血筵後,雖然對利刃相搏還是存有害怕,但心境成長不少。
焦慮過重無可避免,但也要學著冷靜思考。
而她思索了一個上午,其實也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她做預知夢,會不會可能有某種觸發點?
比如她看了什麼,做了什麼,摸碰了什麼……然後就會做夢。
若是這預知夢真有觸發誘因,她定要找出來。
她不想被動地接受夢境降臨,她想試試能不能,主動將夢擠出來。
虞馥散步許久,腦中依然琢磨不出來,等到正午過後蒼穹日上陽光漸暗,綠雲擾擾,小雪紛紛。
晶瑩雪粒飄落手背,融化肌膚裡,微涼。
她撐著傘回了小椒閣。
今兒是臘八節,張姆媽在小灶房裡做臘八粥。
適才光祿寺的宮人們送來了粥料:紅棗、薏米、芋頭、菱角和新鮮米類蔬果,鳴鹿又從廣寒殿寺人那裡領了麥豆花生和胡桃柿子。
兩人忙忙碌碌,手腳靈活,沒有公主來幫忙,她們做得很順手,溫火慢燉,酥油調製,又放了公主愛吃的板栗蜜餞。
虞馥還未進屋就聞到了溢出的粥香。
“小殿下回來的正好。”張姆媽端著砂鍋,這鍋臘八粥篩選用料精致,細煮慢熬,是專門給小公主準備的,“喝點暖呼的粥,臘八節氣,除去身上一年穢氣,福運滿滿。”
虞馥吸了吸滿屋的粥香,忽然有個想法。
她抬手止住了鳴鹿要給她褪下鬥篷的行為,“姆媽,呈兩碗裝到食盒裡,我給陛下帶過去。”
既然她的預知夢都是和沈離疾有關係,那觸發誘因可能是在他身上。
擇日不如撞日,她趁著今日是臘八給他送粥,一則臘八粥寓意好也養身子,二則摸索嘗試一下她的猜測。
虞馥正思忖著,又想起了刑部那群在臘八節依舊加班加點斷案的官員們,臣工日夜辛勞,她身為皇後,也該為聖上分憂,“也不知食材夠不夠,若是能多熬幾鍋……”
“這小意思。”鳴鹿笑嘻嘻地將她推進折屏後,“公主等著,先換身乾淨的衣裳,裙裾都沾著雪啦。”
是夜。
李公公捧著空藥盅從寢殿裡走出,闔上槅扇轉身,便瞧見小皇後一身明豔赤紅的裙襖,風風火火從遠處而來,她身後跟著的貼身嬤嬤侍女手中,拎著幾隻大食盒。
“娘娘萬安。”
“公公免禮,臘八安康。”虞馥頰側露出梨渦漣漣,桃花眸子笑吟吟,“陛下在裡頭嘛?”
李公公點點頭,正欲講話,就見小皇後舉了舉手裡紅木食盒,“給廣寒殿的宮人們備了點臘八粥,公公莫要嫌棄。”
李公公要回複的話頓住,笑開了花,很是高興,“奴才多謝娘娘。”
“姆媽多煮了幾鍋,我可以將這些送給刑部的大人們嗎?”
李公公聞言,笑容更濃。熬粥招臣,刑部的大人們要嘗到皇後親手賜下的臘八粥,也能安撫他們這幾日辦案的勞苦。
順道,讓那個對皇後娘娘頗有成見的魏侍郎瞧瞧,陛下選的皇後多賢良淑德,看他日後還好不好意思來禦書閣彈劾娘娘沒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皇後娘娘體恤臣子,是極好極好的事,真真是有心了啊。”
虞馥心下歡喜,把手中的幾隻食盒都遞給了李公公,“熬了好幾鍋,還加了許多乾果和肉丁,給大人們補補,清肺利肝,消渴解疲,勞煩公公派人送去刑部啦。”
李公公拿著紅木食盒還沒反應過來,虞馥就接過張姆媽手裡精致的龍鳳紋小食盒,走進了寢宮。
李公公錯愕地張了張嘴,想要阻止,但奈何虞馥腳步輕快,身子輕盈,拉開槅扇後就走了進去。
他又不能冒犯伸手去拉住鳳體,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小皇後的衣袂一角消失。
殿門再次闔上,李公公麵露為難,語氣糾結:“這,這可如何是好?”
張姆媽和鳴鹿候在殿外提著其餘食盒,看到他神情有異,疑惑問:“公公怎麼了?難道陛下不在寢宮裡?”
“是在。”李公公有些結舌,“可,可陛下在裡頭藥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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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渡》
文/楚涼暄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2024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