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一大家人陷入了沉寂。
雖然張導演並沒有用唐棠他們的真名,但是顯然建築師對應唐誌華,哥哥對應沈星河,小妹妹對應唐棠,間諜對應金大友,隻是這個故事和金大友的案子有什麼關係啊?
半晌,唐誌華清清嗓子,問:“那個……植物人建築師呢?”
張導演一拍腦門兒,恍然道:“噢,對了,最後兄妹倆的植物人爸爸也醒了過來,一家人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行吧,還是個挺圓滿的大結局。
“故事基本成型了,我招待所回去再推敲推敲。”張導演喜滋滋地收好稿子,跟唐棠一家人再三道謝,連晚飯也不願意留下來吃,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張導演落拓不羈的造型和淒清的寒夜完美融為一體,讓人看了就想給他幾個分分錢的鋼鏰,唐棠一家人目送著張導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大彪爺爺壓低了嗓門但還是聲音如雷地說:“嘿,導演的嘴,騙人的鬼。”
……
初七這一天下午,唐棠跟著沈星河往城東的城隍廟去了。
沈星河約了鄭莉莉在城隍廟見麵,打算好好跟人家賠禮道歉,鄭莉莉是醫生,一直挺忙,就連今天星期天也要上班,隻好約了下午五點半,在城隍廟吃個晚飯。
城隍廟的廟早在除四舊的時候就沒了,現在城隍廟就是個地名兒,那兒有一條很有民俗氣息的街道,今年的城隍廟格外熱鬨,因為今年一直到過大年,天天都要在那裡辦廟會。
要說廟會這事兒,七幾年的時候全國都停了,一直到八幾年才由北京率先恢複舉辦。現在的老百姓也沒啥娛樂方式,廟會就是一年最熱鬨的盛事,自從北京開了頭,全國各地就逐漸跟上了。
山嵐今年是第一年恢複,聽說熱鬨著呢。
唐棠和沈星河到了城隍廟一看,喲嗬,說是人山人海也不過,白頭發老人,缺牙齒的小孩兒,反正老少都有,人頭擠人頭。
小販與手藝人也尤其多,賣烤串、油餅的,捏麵人、編草蟲的,耍中幡、撂跤的……唐棠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的把式。
賣風箏的拉著線繩迎風一陣跑,一條長長的青龍風箏蜿蜒著上了天,帶著齊天大聖麵具的手藝人將手裡刷了漆的木頭棒子轉得風聲呼呼,圍著的觀眾一疊聲地叫好,就連戴著圍兜、咧嘴流著口水的小豆丁,也騎在大人的脖子上拍巴巴掌。
甚至還有京劇票友,背後拉一塊紅絨布,自個兒提一個小鑼,就咿咿呀亮嗓子清唱起來。
小姑娘伸著脖子東看看細看看,跟小時候沒什麼兩樣,沈星河眼角不自覺帶點笑,說道:“這會兒才四點鐘,還早著呢,咱們逛一逛吧。”
其實他這麼早就到,本來就是特意餘了時間給小姑娘看熱鬨的。
唐棠因為是來給自個兒闖的禍道歉,心裡本來有點沉悶,但是逛了幾分鐘,周圍的人都是年節的喜氣和放鬆,她就不由自主地被感染了。
一看手表,確實早著呢,於是就放慢了步子。
看到賣空竹的要摸一摸,看到支皮影戲的要瞅一瞅。
今天是星期天,小孩兒沒開學,大人不上班,然而就是這樣的人流,也有攤子冷清得可憐。
比如一個賣花燈的攤子。
其實那些花燈紮得很漂亮,纖細均勻的竹骨繃著光滑飽滿的紙麵,上頭用毛筆描了淺紅顏色,紮成了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蓮花燈,燈芯位置呢,是一截短短的蠟燭。
不管是手工還是材料,這燈都能賣幾毛錢一個。可惜現在大家的日子隻是溫飽之下略有盈餘,口袋裡一年下來也就剩下幾個鋼鏰子,誰舍得花既毛錢買一個中看不中用的燈呢?
人們經過那攤子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多看兩眼,但是又因為舍不得掏錢,隻要賣燈的人看過去,過路的人就趕緊假裝看彆的地方。
唐棠以前沒見過花燈,著實有點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等要走的時候,被拉住了袖子。
“小姑娘,買一個吧,花燈許願,靈驗著呢。”
賣燈的是個老人,用藍布圍成個圈包著頭,鬢角露出的頭發花白,臉上是飽經風霜的古銅色溝壑,老人的攤位很簡陋,一個背簍上頭放了個簸箕,就在簸箕上擺著花燈,眼看著一天下來了,簸箕上的燈隻少了一小半,數一數賣出去的最多也就五六個。
“我……”唐棠其實也不太需要,但是拒絕的話實在說不出口。
於是,她轉了口風,指著剛才看過的那盞,說:“好呀,我要這個。”
她準備掏錢呢,沈星河一手按住唐棠的腦袋瓜,一手已經把錢遞過去了。
哢擦。
周圍突然響起一聲按快門的聲音,緊接著,有人喊:“沈星河!”
唐棠回頭一看,是沈星河從小到大的小夥伴瘦豇豆。
瘦豇豆小時候就喜歡相機,唐棠記得那會兒他老是偷偷用他舅舅的快速成像相機,退伍之後進了機關上班,省吃儉用攢了一年的工資,然後軟磨硬泡,讓他舅舅給幫忙買了一台二手的日本確善能相機。
前陣子沈慧珍還笑呢,說瘦豇豆動不動就揚言拍照比處對象有意思,傳到他老子的耳朵裡,給捶了一頓。
瘦豇豆這會兒脖子上掛著的就是那台寶貝相機,他興致挺好,一邊往前走一邊拉著沈星河講起他這幾天在廟會都拍了些什麼。
瘦豇豆名叫徐勝飛,這哥們兒現在其實不能叫瘦豇豆了,他小時候瘦條條的,但是後來高中畢業之後入伍當兵,幾年之後退伍回來時,變成了一個身材結實、一身硬朗氣質的的男子漢。
不光沈星河長大了,沈星河的朋友也長大了。
唐棠走的慢,不遠不近地跟在兩人身後,其實也就幾步路,卻覺得隔得不知道有多遠。
手裡的小花燈在繩子那頭甩來甩去,唐棠垂頭看幾眼,從包裡掏出一個隨身的日誌本,撕下一頁,拿出鋼筆甩了幾下,寫了個小小的紙條塞進花燈裡。
賣燈老人不是說了嗎,花燈可以許願,等一會兒天黑了她就把燈小花燈放進河裡。
要是……真的能靈驗就好了。
徐勝飛跟沈星河一塊兒長大,跟唐棠那也是熟得很,一路上徐勝飛興致勃勃,時不時地指揮唐棠和沈星河供他擺拍,比如舉個氣球,啃個羊肉串什麼的,實際上隻有唐棠配合徐勝飛。
沈星河基本上紋風不動,甚至在唐棠被手中的氣球突然炸裂而嚇懵時,噗嗤笑了出來。
沈星河待唐棠,儼然和小時候一樣。
唐棠氣得把手裡的破氣球扔向沈星河,然後兩手往兜裡一插,氣鼓鼓地往前走了。
走了幾步,她又頓住了,伸出兩隻手看了又看——兩手空空,她的小花燈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