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原泊逐過得最累的一個周末。
為了避免再遇到任何計劃之外的事,星期天一整天,他都待在家裡沒有出門。
等吃了晚飯,他不得不去取眼鏡,否則明天更沒時間。
在去眼鏡店的一路上,原泊逐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每過一個路口都要嚴陣以待——他不想再次偶遇任何人。
所幸,那該死的鬼打牆一般的巧合結束了。
原泊逐一路平安地回來。
他坐在沙發上,電視機裡放著新聞,原紀朗在陽台打電話,柊舒坐在按摩椅上刷著購物平台,原挽姣似乎很疲憊,早早進房間睡覺了,原棲風依然不在。
一切都是那樣安詳寧靜。
很好,生活回歸了它應該有的單調。
當新聞裡播放了一則昨晚發生的惡性鬥毆事件時,原泊逐抬起眼,沉默地看著電視畫麵。
在城北的一個廢棄工廠,發現了幾具屍體,根據警方調查,是外力攻擊造成失血過多死亡,現場血流成河,死者麵目全非。
有一個人的脖子到胸口都留下了深可見骨的刀傷——但最新消息說,法醫鑒定結果,那不是刀傷。更像某種野獸留下的爪痕。
但因為過於鋒利,且無法檢查出殘留物,現在還在調查中。
原泊逐忽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食指上無形的追魂絲牽引著遠處的原棲風。
大多數情況下,原泊逐相信原棲風的分寸。
這麼多年,無論原棲風表現出如何奇怪的舉動,受過再多的傷,原泊逐都沒有去深究。他相信原棲風不會傷害自己家人,這就夠了。隨便他在外麵做什麼原泊逐都不管。
但殺人,顯然已經超出了他理想中普通生活的範疇。
他應該去看看原棲風最近到底在搞什麼鬼了。
“弟弟。”
柊舒的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
原泊逐轉頭看她,並且成功躲過了她又一次摸頭攻擊。
“這周家長會是幾點鐘來著?”柊舒沒rua到兒子腦袋,雙手撐著沙發,滿臉不高興地看原泊逐,“爸爸太忙,去不了,這次媽媽去。”
“周五下午三點。”
“嗯嗯,那媽媽需要做什麼準備嗎?比如……”她眨了眨眼,狡黠地笑著,“弟弟有沒有早戀被老師抓住之類的,需要媽媽幫你圓謊的話,提前打招呼哦。”
原泊逐對她的異想天開已經習慣,隻說:“沒有。”
“哎呀。”柊舒看上去很遺憾,“你十八歲了,再不早戀就晚了呀!”
原泊逐心想,早戀這件事對他來說已經晚了千八百年了。
“早戀什麼早戀,誰早戀,早戀誰?!”
打完電話的原紀朗從陽台走進來,聽到早戀兩個字,就豎起了眉毛,情緒高漲,瞪著原泊逐,“誰家姑娘,快讓老爸看看!”
原泊逐:“……沒有這回事。”
“唉,姐姐告訴我,弟弟最近可能會走戀愛運,還讓我多給點零花錢,萬一弟弟要給人家買定情信物。”
柊舒走過去挽住原紀朗的手,頭靠在他肩上,一臉幸福同時又滿眼同情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說,
“但是呢,我們弟弟一點也不可愛,哪裡有人要和他戀愛呀。”
原紀朗眉毛平回去,不讚同地反駁柊舒,道:“那可不一定,姣姣說有,那多半就有。”
“但姐姐也可能在逗我們呢。”
“她敢,婚姻大事豈可兒戲,敢拿這個開玩笑,回頭我就批評她。”
“哎呀,隻是在說早戀,還沒有到結婚呢。”
“戀都戀了那還不結婚?!”
“還不一定戀呢——”
原泊逐蹭的一下站起身,麵無表情地看了兩人一眼,沉默地走回了臥室。
把他爸媽關於他早戀可能性的討論關在了門外。
-
與往常無異的周一,與往常無異的升旗儀式。
原泊逐仍然走在人群最外側,隨著大家的腳步一點點往下挪。
“這周事情好多啊!又要家長會又要迎新晚會。”
“迎新晚會就不用你操心了,壓根兒就沒你的座位。”
“誰說的?我在學生會有認識的人,他們給我留票了。彆嫉妒,哼哼,這就是朋友多的好處。”
“我去,真的?那你也幫我要張票吧,我想去看三個校花跳爵士!”
……
走到一樓的時候,擁擠的人群總算分散開。
原泊逐他們班的同學倒是非常團結地聚攏在一堆。
大概是對於周五在不夜洲的經曆仍舊留戀不已,他們正聲音高亢地聊著天,恨不能拿大喇叭告訴所有人全班都去不夜洲玩了的事情。
原泊逐永遠是集體生活的一個另類。
即便他參與過這次聚會,但仍然沒有給任何人留下太深的印象。
他一如往常,一個人走著。
但原泊逐很享受這種被人遺忘或無視的感覺,因為省去了與人說話的工夫,他正好專心地魂飛天外意識打坐……
“同學!”
原泊逐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他的意識打坐被中止,第一反應是對方認錯人了。
在學校裡,不會有人特地和原泊逐打招呼。
“我找了你好久。”
……看來沒有認錯。
就是來找他的。
林雙徊小跑兩步到原泊逐身前,轉過身麵對著他,後退著走路。
一邊走一邊說:“我本來以為你是我們那層的,原來是在樓上嗎?”
原泊逐隻看了他一眼,便偏開視線,眉心輕擰。
他不擅長應對這個狀況。
回想在咖啡館的碰麵,林雙徊對他視而不見,再經過周六玄天山那一夜,林雙徊更是在他麵前暴露了更多破綻。
難道不應該更加避之不及,假裝不認識麼?
為什麼卻要在擁擠的人群中,特地來和他打招呼。
“那天我走得太急了,忘了問你,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班的?”林雙徊說話的時候,雙手背在身後,下巴輕輕抬起,每往後退一步,他發頂的一小撮碎發就輕輕一顫。
像某種輕盈柔軟的羽毛。
原泊逐看著他走路的姿勢,隻覺得不安全。
因為現在四周都是人,林雙徊倒著走很容易撞到其他人。
果不其然,下一秒林雙徊就踩著彆人後腳跟了。
但對方轉過頭看見是林雙徊,一點沒生氣,還和他打招呼:“小徊兒,我正說去找你。迎新晚會的票能不能幫我搞一張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旁邊的幾個高三生都擠了過來:“我也要我也要,林雙徊,做人不能厚此薄彼!”
林雙徊笑著擺手,說:“做夢去吧,我隻有一張,誰也不給。”
他說完,又擠出人群,再次跑到原泊逐身邊,緊緊貼著原泊逐的手臂。
原泊逐側過身子,與他錯開。
林雙徊也不氣餒,歪著腦袋,湊到原泊逐胸前,在原泊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看到了他校牌上的信息。
“高三七班,原,泊,逐……”
林雙徊念著他的名字,笑得很開心的樣子,“記住啦,中午我去你們班上找你,我請你吃飯。”
“不用。”
“用的。”
原泊逐看了一眼林雙徊,試圖從那張臉上找出敷衍的神情。但沒有。
林雙徊是很認真地想要請他吃飯。
“不需要。”原泊逐稍微加重了一些語氣。
他自認為,拒絕得足夠果斷,就能駁了林雙徊的麵子,讓對方感到不悅,從而放棄和他說話。
但林雙徊其人稍有特彆,似乎是個不容易被激怒的性子。
原泊逐拒絕了,他卻還是說:“那你喜不喜歡喝奶茶?我中午去外麵吃,順便給你帶。”
而這時,旁邊已經有不少人放慢了腳步,好奇地打量,發出了八卦的聲音。
“林雙徊在跟誰說話?”
“不知道啊。”
“你見過嗎?幾年級的啊,我怎麼沒在高三這邊看到過他。”
“肯定是有事請徊哥幫忙唄。”
這就是,原泊逐不願意靠近林雙徊的原因。
好像隻要靠近這個人周圍兩米,就自動加入了“受人矚目”的結界。
原泊逐輕蹙眉頭,他不想同林雙徊牽扯,更不想繼續受人關注,成為話題中心。
“啊。你是不是……”林雙徊看他不說話,忽然想到了什麼,壓低聲音,小聲問他,“討厭我在人多的時候和你說話?”
“……”
原泊逐有些驚訝於林雙徊察言觀色的能力。
他看了對方一眼,本來想繼續無視,但林雙徊篤定地衝他眨了眨眼。
他便簡短地回了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