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的門悄無聲息地拉開。
原泊逐抬起眼,就看見林雙徊的腦袋從門縫裡鑽出來。
和他對視以後,林雙徊露出了一個帶著歉意的笑,然後走了出來。
原泊逐看見他打著赤腳,因為渾身濕透,被他踩過的地方留下一些洇濕。
家裡很少來客人,所以備用的乾淨拖鞋放在很高的櫃子深處。
原棲風不是個周到的人,他要麼是懶得拿,要麼是壓根兒沒想起要給客人拿鞋子,直接就讓林雙徊進門,然後撒手不管。
但林雙徊是懂得做客之道的,他滿腳泥濘,直接踩進來不好意思,就脫了鞋襪。
現在他光著腳,一步一個濕漉漉的腳印,仿佛知道自己給主人添了麻煩,所以每一步都走得謹慎,不敢在房子裡繞彎子,很快來到原泊逐跟前。
林雙徊身上也是濕的,單薄的衣物貼著皮膚,水珠順著褲腿滴下。
他拎著已經被水澆透的書包,先扯了一下勒得難受的衣袖,然後解釋了一下現在的情況:“我在路口碰到你哥哥,他沒打傘,我本來想把傘給他來著,結果風一大,傘骨都吹散架了。”
原泊逐不是很理解這個說法。
林雙徊在路口遇見原棲風,他要把傘給原棲風……
這到底是原棲風太過嬌弱,非得要彆人施舍一把雨傘不可,還是林雙徊的腦回路過於曲折?
眼前這位泥菩薩,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奇怪。
他還在繼續說:“你哥哥說反正離家近,就讓我一起回來,等雨停了再走。其實雨都沒什麼,主要是刮風,我在外麵站不住……”
那確實站不住。
原泊逐回想了一下林雙徊的體重,不能說是輕盈,但肯定壓不住今天的暴風雨。
“我本來想待在客廳,但是你哥哥說,很快會有其他人回家,我撞見了就要自己應付。我覺得我可能應付不來,所以他建議我去你的臥室裡待會兒。”
林雙徊非常愧疚地說:“我坐了一下你的凳子,但我忘了自己身上都是水,就給弄濕了……我沒找到紙巾,真的很不好意思。”
他說得很快,原泊逐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喘口氣,回了句:“沒事。”
原棲風把他帶回來的做法當然沒有問題。
畢竟他們之前也算打過交道,在暴雨天遇上了,幫個忙並無不可。把人留在雨裡才不正常。
原泊逐沒有因為林雙徊出現在這裡而不高興。
他隻是剛才被原棲風戲弄,所以臉色有些沉下,林雙徊也許誤會了。
在林雙徊看來,他這樣突然不請自來,還滿身濕透地走進彆人的臥室,但凡是個潔癖,就能直接和他結成死敵。
他很自責,不想惹原泊逐不高興,解釋完以後就朝原泊逐點點頭,然後說:“那我先走了。”
原泊逐看見他匆匆忙忙抱著書包跑去了玄關。
那雙積滿了水的鞋子不是太好穿,林雙徊一邊彎腰鬆鞋帶,一邊說:
“原同學,想再麻煩你一下,你能借我一把傘嗎?我周一還給你。”
原泊逐蹙了眉。
林雙徊好像把他當成了一個非常無禮的人——
雖然不可否認,原泊逐不在乎風度。
但也不代表,他冷酷到要在這樣的暴雨天把林雙徊趕出去。
林雙徊還在嘟囔著:“我以後不買那種透明傘了,真的不結實。太陽大了不防曬,暴雨來了還不擋風。真是的……”
原泊逐無聲歎氣,走到了林雙徊麵前。
他忽然沉默地拿過了對方的書包。
手裡一空,林雙徊愣住,抬頭迷茫地看著他。
原泊逐想了想,才扔出兩個字,說:“不急。”
原泊逐習慣了省略,隻提煉重點。如果能簡單表達出來,他通常就不會再贅述。
說了不急,到底是不急著什麼,就看對方自己的理解了。
“是不是說……”林雙徊試探地問,“我可以等雨小了再走?”
林雙徊理解到位,原泊逐就點了頭。
他的目光往下一掃,林雙徊的反應也很快,立刻知道原泊逐在看他的腳。
但躲也沒處躲,隻能尷尬地腳趾抓地。
原泊逐沒讓他一直尷尬,很快斂了視線,抬手去翻了一下高處的櫃子。
林雙徊鬆了一口氣,好歹是有鞋子穿了。
光腳走在彆人家,真的很不安。
林雙徊在等著原泊逐給他鞋,結果看到原泊逐把好幾雙新拖鞋全都拿了下來。
令他完全沒想到的是,原泊逐竟然問他:“要哪個顏色。”
林雙徊嚇得舌頭差點沒抽筋——
總覺得問這種問題的原泊逐變得特彆奇妙,不那麼冷漠,也不那麼難以接近。
他在家裡和在外麵,好像是兩個人。
林雙徊從綠紫橘棕裡挑了一個:“橘……色吧。”
“好。”
原泊逐把橘色那雙給他,又把其他的整整齊齊放回去。
其實會問顏色這件事,不是出於原泊逐的自願。
隻是在這個家生活了十八年,有了這樣的習慣。
他們家人多,每個人都有數不清的雜物和個人用品,如果不按規矩分清楚,就會出現錯拿的現象。
現在家裡麵的大多數東西,都是按照他們各自的顏色分的,他是白色,原棲風是藍色,原挽姣是紅色,柊舒是粉色,原紀朗是黑色。
毛巾牙刷拖鞋之類,分得妥妥當當。
林雙徊選了橘色,將成為一個新的顏色。
唯一的一個顏色。
因為以後,也不可能再有彆的橘色出現在這裡。
原泊逐把鞋子放下。
然後拿著林雙徊的書包,往臥室走去。
林雙徊趕緊穿了鞋子跟上去。
這次有了特赦,進門的時候心裡就沒那麼緊張了。林雙徊腳步輕輕地走在原泊逐身後,心裡撲通撲通的跳。
要不是外麵地雨聲太大,他心臟的鼓動都能打出一首歌來。
這叫什麼?
這叫意外收獲,這叫喜從天降。
他和原泊逐即將從“打招呼不一定回應”晉升為“已經去過彼此家裡”。
這一步邁得太大,林雙徊腦子都嗡嗡的。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動什麼。
他還和於陽恩睡過同一張床呢,當時隻覺得於陽恩的鼾聲如雷,也沒覺得這麼興奮。
“穿哪件。”
原泊逐的聲音忽然響起,林雙徊的思緒從九霄外收回來。
他看見原泊逐手上的衣服,腦子轟的一下就炸了。
“我我我穿你的衣衣衣服…?”
原泊逐看他一眼:“可以不穿。”
“……”
“……”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原泊逐為自己的話找補:“我是說,可以不換,就穿你自己的。但這樣會不舒服。”
“哦哦,對,是不舒服。”林雙徊是個很會打破尷尬的人,他沒敢讓場子冷下來,伸手就去拿原泊逐的衣服,說,“那我穿這個,謝謝。”
原泊逐拿了兩套,一套是校服,一套事居家穿的衣服,都是剛洗過,今天收回來的,上麵還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