柊舒以為他是關心姐姐怎麼了,就解釋說:“最近姐姐可能壓力太大,今天和我出門的時候又淋了點雨,剛才說頭疼,就睡下了。彆擔心,我晚點給她煮粥。”
原泊逐嗯了一聲,沉默地吃飯。
他並不擔心原挽姣。
或者換個說法,他很清楚原挽姣發生了什麼。
因為之前和原挽姣的巫妖靈共魂過,所以當原挽姣的巫妖靈離體時,原泊逐就已經知道了。
他不是不關心原挽姣的死活,而是不到他關心的時候。
和原棲風不同,原挽姣的立場一直不明確。
她在動搖,但從來沒有作出過抉擇。
原泊逐在等一個契機。
原挽姣是satan一手帶大的孩子,雖然他們之間並沒有明確過養父女的關係,但蛛域很多人都清楚,satan有個純血的巫妖養女。
他把這個靈力充盈的女巫養到血脈覺醒,從她口中得到了所有後來都被印證的預言。
satan視原挽姣為自己最寶貴的一份禮物——他覺得她能傳達神諭。
在成為原挽姣以前,她幫satan做過很多事。
而即便她如今已經做了十年的原挽姣,也並不能保證,她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刻,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是人類,因而回過頭去,幫satan圓滿他計劃中的最後一環。
原泊逐在等。
也許拿走巫妖靈這件事,會是一個好的契機。
能讓原挽姣徹底明白,satan不管是作為養父,還是作為一個合作夥伴,都不值得她回頭。
淩晨1點。
原挽姣的咳嗽聲響起。
很輕,能感覺到她的壓抑。
原泊逐躺在床上,緩緩睜眼。
這不是他第一次感到迷茫。
十八年來,原泊逐做過很多選擇。當然不可能每次都絕對正確。
原泊逐作為一個外來者,他努力到今天,成績斐然。人生是在不斷的摸索和嘗試中,走到如今的。
但還需繼續努力,最好接下來的每一步都不要再出錯。
“咳……”
這一聲咳得非常用力。
原泊逐似乎聽見了她嘔吐的聲音。
但她沒有吃晚飯,吐的應該是血。
原泊逐的指節輕微用力,身體有坐起來的趨勢,但最後還是繼續躺下。
satan暫時不會動巫妖靈,更不會殺了原挽姣。
現在隻是讓她吃一點苦頭,等她對satan和蛛域死心,原泊逐會竭儘所能護她周全。
隻需要再等等。
幾分鐘後,原挽姣似乎從床上起來,她到浴室裡洗了把臉,但沒有回臥室。
而是進了原泊逐的房間。
這不是原挽姣第一次進原泊逐的房間——她過去的很多年,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都在深更半夜跑進來,對原泊逐進行占卜。
在她眼裡,原泊逐是個毫無戒備之心和反抗能力的普通人,她從來沒想過,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裡。
原泊逐像過去一樣,熟練地裝睡。
他以為這次,原挽姣又會拔他的頭發,或者在他身上割一道小傷,用血喂養預言。
原挽姣一定很想知道,為什麼她總是看不到原泊逐完整的過去和未來。她對他還是充滿質疑。
然而這次,是原泊逐猜錯了。
原挽姣沒有要他的血,反而戳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給原泊逐結了個同心符靈——她給柊舒和原紀朗都結過了。
雖然不能像巫妖靈一樣保護他們,但符靈能傳心,這樣一來,一旦家裡人出了事,原挽姣就能感覺到不對勁。
隻要她出麵,satan總要給點麵子的。
原挽姣做完這一切,就輕手輕腳離開了臥室。
原泊逐在她走了一會兒,才慢慢坐起身。
血是流動的靈魂。
他在那一刻,感受到了某種過去從未參悟過的情感。
犧牲。
修行之人,常常認為六根清淨,就是參悟大道。很多時候,反而在人情世故上麵不如普通人懂得多。
所以往往有很多大乘期的修士,要靠拯救蒼生,自我犧牲,來完成情感的渡劫。
但原泊逐因為修為太強,他很輕易就能解決掉所有內憂外患,反而沒有這樣自我犧牲的機會。
他不太能理解,為大愛舍身取義,為私情獻上生命,人類怎麼能做到這種地步。
原泊逐便懂了,他當初成不了仙,或許未必是受到穿書的妨礙,也可能是因為,他實在沒有如此不計後果地愛過蒼生,或是任何人。
原挽姣卻有這種覺悟。
她愛的是這個屋子裡的幾個具體的人。
能做到這種地步。
原泊逐在等的那個契機,其實根本不存在。
人類的感情不能這樣測量。
*
淩晨3點。
蛛域,地下海城。
全星係所有蛛域的分部,幾乎都建在海下。一方麵是掩人耳目,另一方麵,是因為大海足夠包容,能隱去大多數的力量波動。
就算有人在下麵作戰,引發劇烈爆炸,傳至幾百米以上的海麵,也隻不過是一場無人窺見的風浪罷了。
煙風月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強製從無間的夢境中醒來,她如瀑的長發炸開,像一張巨網攏向無間。
無間笑說:“行啊,有進步。”
下一刻雙手抻開一道黑色深淵,無數東西被吸入其中。
包括煙風月的頭發。
她大罵:“乾你爹,作弊!說好點到即止,你把大淵無底洞都拉出來,想弄死我?”
雖然嘴上這麼說,然而手上卻沒停,幾條紅色絲線從血管處漫出,煙風月十指一開,從指縫間猛然射出無數細到看不見的血線。
它們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立刻纏住了無間。
無間的皮膚很快被割破,傷口深可見骨。
他不敢妄動,和煙風月僵持著,笑罵:“你也挺狠。”
兩個人的力量所造成的震蕩,把走廊儘頭的satan給招來了。
在第四波爆炸將要把蛛域海城的防護牆衝出裂紋以前,satan的陣頭鴉飛到他們當間,阻止了戰局。
“行行好吧,二位。”satan痛惜不已地看著地上的斷壁殘垣,“我是請你們來幫忙的,不是讓你們拆家。”
兩個在全星際力量首屈一指的蛛域S級雇傭兵,終於收了手。
因為實力不相上下,他們都受了傷。
被satan好說歹說,才肯去會議室坐著。
十米長的大方桌,他們一頭一尾,satan好笑地看著他們:“據我所知,你們在不同星球,一年都見不上一次。哪兒來那麼大怨?”
煙風月哼了一聲。
無間倒是好脾氣地解釋道:“沒有仇怨,隻是想分個高下。”
“理解,理解。”satan安撫他們,“你們是全世界所有稀有血脈裡,數一數二的強者,見麵了,想要比劃比劃,正常。”
隨即,他又冷下聲音,淡淡道,“但也要注意分寸。”
單論血脈力量,satan算不上頂尖,但所謂人多勢眾,手握全世界所有蛛域的調令全,即便是S級也得給他點麵子。
無間便笑說:“行啊,那就不打了。”
煙風月卻啐了一口,道:“你那是不打了嗎?你那是打不過我!”
無間聳聳肩。
他向來隻看心情出手。
現在已經沒了心情,也就不會被挑釁成功。
satan歎了聲氣,抽出凳子,坐下:“既然你們睡不著,就來聊聊正事吧。”
“不是已經聊過了嗎?”煙風月問,“你就是叫我們回來抓那個什麼鳥兒是吧?”
她說得滿不在乎,似乎覺得這個任務很輕鬆。
satan很有耐心地解釋說:“神鳥血脈非常特殊,它們繼承了赤地血脈最強的一部分,覺醒期能量場極其不穩定。倘若掉以輕心,很容易把自己搭進去。”
“你這是懷疑我們打不過?”
satan看了她片刻,很誠實地笑說:“確實是。”
煙風月立刻炸了,馬上就要給他表演一個三秒鐘拆掉地下海城。
是無間按住了她。
“satan倒不是胡說,神鳥血脈幾百年才能出一代繼承者,彆說你我,就算所有S級加到一起,可能最後都隻能同歸於儘。”
這話,讓同為S級的無間說出來,就有信服力得多,煙風月立刻露出驚奇的表情:“這麼厲害?”
satan繼續道:“不用太擔心,我檢測到的能量場顯示,他正處於最不穩定的覺醒期。你們也知道,稀有種第一次覺醒成原形的時候,最為脆弱。隻要守到那一天,你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將它帶回來。”
“那如果讓他順利覺醒了,我們豈不是沒機會了?”煙風月倒不是怕死,她隻是覺得satan說得太邪門兒了,讓人很難想象那個血脈到底有多強。
“難說。”satan道,“如果真的錯過了最佳時期,我會重新製定計劃。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他畢竟是個孩子。”
“所以你這次是把所有s級都叫到阡城來了?”
“能來的,都來了。”
默了會兒,satan又說,“也許還會加入一個,你們沒見過的新麵孔。”
加百列的力量到現在還不知深淺,但satan始終覺得,他或許也是個S級。
這時,無間卻問了一個新問題。
“你拿走了阿婪路的巫妖靈?”
satan很驚喜地看著他:“你能感受到她的巫妖靈?”
無間蹙眉:“能。”
satan從懷裡摸出了一枚蛛域的徽章,巫妖靈暫時被封存在其中。他毫無不客氣地遞給satan:“要試試吸收它嗎?”
煙風月倒抽一口冷氣。
無間說:“你知道的,女巫的巫妖靈沒有人能吸收。”
satan很遺憾地收回了徽章。
煙風月小聲問:“阿婪路不是你養大的嗎?你要殺她?”
“我怎麼會殺她?”satan搖搖頭,非常正直地為自己的行為找了個合理的原由,“我隻是認為,她無法勝任自己的職責,所以為她的力量尋找新的寄主。”
煙風月和無間相互看了一眼,都沒說話。
他們也算不上什麼好人,對於satan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行為,倒是沒什麼感覺。
“那如果她最後也不能勝任,你還能找到彆的女巫嗎?”無間就是為了satan的祭禮來的,如果祭禮無法如期舉行,他唯一的興趣就沒了。
“無妨。”satan很有信心地告訴他,“我會給其他巫妖足夠多的能量核,讓他們成為阿婪路的替代者。人類有一句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嘛。”
“諸葛亮是誰?”煙風月問。
無間沒理她,繼續問了satan一句:“能量核從哪裡來?”
“為我們信仰的複蘇,總需要犧牲者。”
“所以,你要犧牲誰?”
satan看了無間許久,然後大笑起來,偌大的會議室將他的笑聲回音傳遍每個角落。
“你這個問題真沒有意義。”satan說,“當然是犧牲那些,沒有信仰的人。”
無間和煙風月都沉默良久。
但幾分鐘後,他們也大笑起來。
三個人的笑聲回蕩在會議室。
無間抹著笑出來的眼淚,說:“我就知道你是個有趣的瘋子。”
煙風月跳到會議桌上,來了一段即興的旋轉華爾茲。
然後停在satan麵前,道:“祭禮那天,我要穿最漂亮的裙子。你去幫我定做。”
satan說:“沒問題,我的公主殿下。”
就在這時,一隻陣頭鴉飛進了會議室。
satan將它抓回,再放開時,它變成了一片紛飛的紙屑。
“Gabriel來了。”satan說。
“Gabriel是誰?”煙風月問,“和諸葛亮一樣的人嗎?”
無間哈哈大笑:“文盲。”
“乾你爹,我隻是不想去人類的學校讀人類的書!”
他們倆吵嘴時,satan走向會議室門口,順便漫不經心地說了句:“是我非常看重的一個人,雖然他上次的評級為A,但我始終覺得,他有著S級的實力,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也能和你們打個平手。”
satan按下金屬紐環,為外麵的神秘來客拉開大門。
在原泊逐的身影完全出現在視線裡以前,無間和煙風月都非常期待這個“可能和他們打平手”的神秘的A級稀有種。
然而,平平無奇。
這個人甚至還穿著一件過於稚氣的連帽衫,就那樣毫無氣勢地從外麵走了進來。
連打招呼的方式都非常平平無奇。
“晚上好。”原泊逐看向satan。
“晚上好,Gabriel。”
satan一副熱烈歡迎的樣子,很熱情地把他引到會議桌前,並向兩位S級大前輩介紹說,“二位,這就是我們蛛域在阡城的A級雇員,Gabriel。是我個人非常欣賞的人物。我一直希望為他重新評級,也許你們就能交到一個新朋友。”
原泊逐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裡。
無間和煙風月實在很難想象他有多強,內心也非常抗拒satan說他和他們都是S級這種說法。
“現在蛛域的S級已經開始打批發了?”
煙風月滿臉不屑。
她忽然伸出手,一根血線衝出指縫,直直射向原泊逐。
原泊逐躲也沒躲,由著她的異能將自己的脖子纏住。
煙風月冷笑:“就這?就這啊?”
satan不讚同地搖搖頭:“不要對客人這麼不禮貌。”
然而,他卻並沒有命令煙風月收手。
那根危險的血線就勒在原泊逐脖子上,隨時能要了他的命。satan卻還饒有興致地問原泊逐:“這麼晚,過來乾什麼?”
他能猜到,大晚上的能讓神秘的Gabriel專程跑一趟,恐怕不是什麼小事。
所以任由煙風月這樣壓製Gabriel。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原泊逐隻是慢騰騰地將手指放在那根血線上,一邊說著:“我來找你拿一樣東西。”
一邊悄然將自己的力量通過這道血線,傳至煙風月的身體。
不過瞬間的工夫,煙風月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啊啊啊啊!”
“我乾你爹,痛痛痛死了!!”
“你他奶奶的給老娘停手!啊啊啊——”
等satan和無間看過去時,她渾身的血管已然爆開,鮮血從身上所有地方像漏水的水龍頭一樣四濺,觸目驚心,慘不忍睹。
聲音也從難聽的叫罵,逐漸變成了虛弱的求饒。
“救我……救救我……”
原泊逐順手扯掉了脖子上已經沒有力量的血線,扔在地上。
satan和無間的表情不能說驚恐,應該是茫然。
他們無法相信,這世上有一個人,可以如此輕描淡寫地,就將一個S級的稀有種打敗——不,不僅僅是打敗,他已經可以要了她的命。
但原泊逐沒有給他們太多思考的反應時間。
再次說明來意。
“satan。”
不是請求,不是商量。原泊逐隻是告訴他,“我要你手上的巫妖靈。”:,,.,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