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似乎是從不知不覺間開始發生了細微的轉變。
如果確切到某一個時刻,一開始原泊逐覺得是十八歲生日以後。
現在他覺得,可能是遇到林雙徊以後。
校門口等著他的,從一個林雙徊,變成了林雙徊和秦睿。
不過和站得筆直且堅定的林雙徊比起來,秦睿就顯得有些焦慮。
他試圖擋在林雙徊跟前,不讓原泊逐第一眼看見林雙徊。
但林雙徊往前邁一步,又走到他麵前。
兩個人跟玩遊戲似的,你走一步,我就走一步。生生從校門口,走到了原泊逐跟前。
“早上好啊哥!!”秦睿企圖用聲音戰勝林雙徊。
林雙徊不跟他比這個。
他一個轉身,和原泊逐並排著走,說了句:“阿逐,我昨晚夢到你了。”
原泊逐不接這個話,仍舊沉默地往前走。
秦睿卻一個激動,給林雙徊捧了場:“你彆沒話找話啊!怎麼就夢到了,我才不信!”
林雙徊麵色如常,卻語不驚人死不休:“這個年齡,做夢很正常啊。你不做夢嗎?”
秦睿反應了一會兒,然後臉色變得非常古怪。
他瞄了一眼原泊逐的表情,看對方似乎沒什麼反應,心裡祈禱原泊逐永遠不要發現林雙徊的小心思。
“你等等。”
秦睿忽然從後麵把林雙徊扯了一把。
兩個人退到離原泊逐兩步遠的地方,秦睿壓著嗓子說了句:“林雙徊,你思想怎麼那麼肮臟,不許再意淫我哥!”
林雙徊把自己的袖子從他手裡扯出來,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我夢到和他一起考大學,能有多肮臟?”
說完就小跑著重新追上原泊逐。
留秦睿一個人在原地跺腳。
“阿逐阿逐阿逐!”
追上來以後,林雙徊開始在原泊逐耳邊複讀機一般念他的名字。
原泊逐如果不理,林雙徊就能一路念到教室。他無奈,隻能看向林雙徊:“什麼事。”
林雙徊露出個大大的笑臉。
“沒事。”
“……”
“就是想確認一下。”
“什麼?”
原泊逐竟然被林雙徊吊起了胃口,好奇他想確認什麼。
這時,秦睿終於後知後覺又跟上了他們。
林雙徊不想讓他聽見自己和原泊逐說的話,就墊著腳,攀著原泊逐的肩,在他耳邊說了句:“我想確認你,已經習慣我這樣叫你。”
說完他就鬆開,雙手拉著書包帶,開心地蹦到前麵去。
原泊逐的眼鏡在那一刻忽然起了霧。
他垂頭用袖口輕輕擦了一下。
臉色淡淡的,似乎並沒有太在意那句話。
秦睿看看原泊逐,又看看林雙徊,一跺腳,追上了前麵的林雙徊,憋著股勁兒問他:“你剛才背著偷偷跟他說什麼了?”
林雙徊故意氣他,說:“我跟他告白。”
“啊!”秦睿腦子一嗡,“不行不行不行!他,他可是……你們倆……你們不合適的!”
“要你管。”
林雙徊冷冷瞥他,然後又轉身衝原泊逐招手,“阿逐,快點!”
兩個人在前麵自以為無人聽見說的那些話,原泊逐很不想承認,但他每個字都聽得很清楚。
他斂著眉,垂著眸。
對這兩個人清晰的談話聲置若罔聞,走得很慢。
因為一開始就決定聽不見,所以現在也隻能考驗自己的演技。
-
昨天的一場大雨後,整個城市的溫度從十幾一十度驟然降到七八度。
一上午都能聽見教室裡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第一節課課間的時候,韓斑斕和於陽恩就擠在七班教室門口,朝林雙徊招手。
在目光觸及到原泊逐的時候,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把招手的方向換了一下,喊道:“原,原!”
原了半天,想不起名字。
他們隻能記住原泊逐那天在火場救人的英姿,但對於原泊逐這個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存在,了解還是相當少。
原泊逐衝他們略一點頭,沒有太多回應。
林雙徊看出他的困擾,立刻跑到門口,把這兩個人推走了。
“你倆乾嘛,現在年級上不讓串班。”
林雙徊作出一副訓話的模樣。
他雖然已經不是一班人了,但身上還肩負著教導主任予以的重任,隨時都幫忙監督高三年級的風氣和紀律。
“你少跟我來這套!你什麼時候管人家串班,不就是怕我們吵到你家那哎哎哎……”
林雙徊踩她一腳,她立刻切換話題。
從懷裡掏出一堆東西,“就是看今天降溫了,你身體不好,天一冷就病殃殃的,我先給你準備點過冬的東西。”
她一邊往外掏,於陽恩就在旁邊幫忙清點:“感冒藥,口罩,空氣清新劑,護手霜,圍巾,手套。”
韓斑斕瞪他一眼:“要你說,他自己不會看?”
於陽恩:“我數數你拿全沒有啊。”
“我要沒拿全你還能給我補上是怎麼的?!”
“我……”
他倆拌嘴起來就沒個完,林雙徊也不勸,伸手接過韓斑斕準備的東西,說:“拿這麼多乾嘛呀,我又不是不會照顧自己。”
韓斑斕和於陽恩忽然同時閉嘴,幽幽看了他一眼。
異口同聲說:“你會照顧自己嗎?”
林雙徊想了想:“會啊。”
韓斑斕就掰著手指算了一下:
“那年下雪,不戴手套和耳罩跑去堆雪人,最後凍得滿手皸裂,這事兒是你乾的吧?”
“那年流感,流著鼻涕還參加體育考試,最後暈倒被送急救,這事兒你乾的吧?”
“那年冷空氣來襲,所有人都得跳著取暖,某人直接在教室裡冬眠了一上午,醒來三十九度高燒,這事兒你乾的吧?”
於陽恩補充:“高一那年刮大風,老師在家校通裡說了放假,丫雄赳赳一個人大早上跑校門口打卡,還擱班裡問怎麼學校不開門,這事兒是你乾的吧?”
韓斑斕嘖了一聲,說:“這個不算,是學校沒有通知到位。”
林雙徊撓撓頭,驚訝道:“有這事兒?”
他多數時候還是很會照顧自己的,但不排除一些特殊情況。
以前的林雙徊,身體時不時就會小病小痛一下。
家裡雖然有保姆在,但他不習慣什麼事兒都使喚人,如果保姆沒有發現他生病,林雙徊通常自己也發現不了。
冬天的時候,這種情況特彆頻繁。
他的身體一到低溫的環境下,就會變得行動遲緩,腦子反應變慢。
隨時隨地都想捧個熱的東西在手上。
有什麼流行性病毒,他通常第一個感染。加上自己又對自己不是很上心,一不小心就變得嚴重,然後就急診室一日遊。
有人說,沒有母親照料的小孩兒就是容易生病。林雙徊以前也這麼想。
不過最近他好像明白了。
以前是因為他能量腺發育得不好,總是無法得到充足的養分,身體隨時都缺乏營養。
現在他的血脈覺醒了,就變得能量腺“強壯”了一點,也就不會像以前那麼容易生病了。
但還是怕冷的。
韓斑斕他們很知道林雙徊的情況,於是準備了這些林雙徊可能會用到的東西。
“你說你吧,平時照顧彆人都知道麵麵俱到,心特彆細,一到自己身上不是忘了這個,就是忘了那個。”韓斑斕頗為嚴肅地說,“這樣不行,你都多大的人了,有些東西就不能自己注意嗎?”
“那也沒事,他忘了,我們記著不就行了。”於陽恩說。
林雙徊看了他們一眼,沒頭沒尾說了句,“你倆好像那個。”
“哪個?”
林雙徊說:“慈父嚴母。”
沉默的兩秒鐘,於陽恩和韓斑斕的臉肉眼可見的脹紅——於陽恩是臊的,韓斑斕是氣的。
“屁!他給我當兒子差不多!!!”
韓斑斕一個緊急轉身,飛一樣的跑了。
於陽恩還站在原地撓撓頭,很認真地問了林雙徊一句:“我像爸爸嗎?”
林雙徊衝他眨眨眼,說:“現在不像了。”
“啊,那我現在像啥?”
林雙徊誠實地告訴他:“像一傻子。”
-
降溫對原泊逐沒什麼影響。
他是班上少有的幾個,還沒有穿厚外套的同學。
其他人至少在校服裡穿了毛衣或保暖衣,原泊逐就隻是單薄的一套衣服,他的身體一年四季保持著穩定的溫度,所以常常忘了季節更替。
為了不要顯得自己太格格不入,他明天也要加衣服了。
不過林雙徊不知道他的情況。
一上午,林雙徊都憂心忡忡地看著原泊逐:“你冷不冷?你要穿我的衣服嗎?”
不過他拿自己的袖子跟原泊逐的臂長比劃了一下,就覺得應該不合適,然後繼續愁容滿麵望著原泊逐:“怎麼辦,下午還會降溫,你穿這麼少,要感冒的。”
之前林雙徊很少這麼吵。
他說話都是撿最要緊的說,點到即止,然後觀察原泊逐的反應。
林雙徊總能掐準原泊逐容忍的底線在哪裡。
但他今天的廢話特彆多。
可能是,他覺得原泊逐對他的容忍度高了一點。他的叛逆可以再上升一個台階。
原泊逐並不能責怪林雙徊的得寸進尺。
因為是他給了林雙徊這樣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