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雙徊一秒鐘都沒睡著。
倒不是因為原泊逐忽然冷淡下來的態度——他從一開始就見識過原泊逐的冷酷和不近人情,現在原泊逐還肯讓他靠著肩膀睡覺,說明也沒冷到底。
林雙徊睡不著是因為,一直有人來找原泊逐。
他們這一節車廂分散坐了三個班的學生,一開始是七班自己的同學跑來跟原泊逐搭話,問他關於情人節遊園會的事。
大概還是想借機看看原泊逐摘了眼鏡的樣子。
但原泊逐坐著一動不動,不管是誰來搭話,反正最後的結果都是無功而返。
更何況他肩膀上還耷拉著林雙徊的腦袋,所以多數同學在開口前就很識趣地離開。
可緊接著,事情就開始不對勁起來了。
一開始是有很多女生結伴靠近,要麼找原泊逐加好友,要麼問原泊逐想不想吃零食。不管原泊逐想不想,她們都在桌上留下一些果乾蜜餞瓜子小餅乾之類。
原泊逐當然沒吃,最後便宜了對麵的秦睿和班喆。
林雙徊很清楚原泊逐的性格,他肯定不會那麼容易和彆人交上朋友。
但就是心裡緊張。
不免想到韓斑斕說的,有彆的人喜歡上原泊逐。
於是裝睡裝著裝著,林雙徊就開始小動作多了起來。
悄悄地把手穿過原泊逐的胳膊,將人挽著,以增加一點毫無意義的安全感。
原泊逐對他的動作一清二楚,好在,沒有推開。
林雙徊最緊張的,是五班一個叫辰霏意的女生靠近的時候。
她衣服上清爽香甜的果味香薰把林雙徊聞得一激靈。
辰霏意一開口更是讓林雙徊直接驚醒——雖然他還是把眼睛緊緊閉著。
“老師說等下上山要分小隊,十人一組,午餐也是小組一起吃。原泊逐,你有沒有興趣和我一組?”
辰霏意和韓斑斕同為貼吧裡的校花之一,雖然她平時還算低調,但畢竟是個校花,這一句話直接就讓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
連秦睿和班喆都麵麵相覷,露出羨慕嫉妒同時又好像可以理解的表情。
隻有林雙徊很尷尬。
他裝睡把自己裝得有點為難。
這個時候睜眼,就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機。但不睜眼,萬一原泊逐真跟人家一組了怎麼辦?
林雙徊悄無聲息地把原泊逐摟得很緊了一點。
然後他聽見原泊逐開口,相當熟悉的冷淡口吻,道:“不了。”
“唉,拒絕的真快。那行吧。”
辰霏意也是個大方的性子,邀請被拒絕也不著急,很有眼力見地在林雙徊和原泊逐兩個人身上掃了一下,聳聳肩,挽著她旁邊的小姐妹就走。
但轉身的時候悄悄跟旁邊的人說了句:“我就說了他倆肯定是那個,還非得讓我來問,看吧,浪費時間。”
林雙徊抱著原泊逐的胳膊,心安理得地蹭了蹭,心想,原泊逐今天心情真的不太好,對誰都這麼愛答不理。
果然不是針對他。
然後下一秒就被原泊逐敲了腦袋。
原泊逐發現他在裝睡了,說了聲:“坐起來。”
“啊。”林雙徊睜開一隻眼,說,“我還沒睡醒。”
但原泊逐沒有給他耍賴的機會,把手抽出來了。
兩分鐘後,林雙徊理解了原泊逐強行把他推開的原因。
已經有同學在小聲討論他們倆了。
“真的是gay啊……”
“gay就gay唄,我哥就是gay,有什麼稀奇的。”
“倒不是說稀奇不稀奇吧,隻是覺得這倆人挺不搭的。”
“你們快看,林雙徊靠人肩膀上睡覺呢。好家夥,真是一點兒不藏著啊。”
“離譜,他倆擱這兒挑戰校規下限呢。”
林雙徊知道原泊逐討厭被人關注。
所以之後的時間裡,他都很自覺地沒有再和原泊逐靠得很近。
原泊逐的目光總是看向窗外,林雙徊就陪他看窗外。
一通電話響起,發呆的林雙徊忽然回神,有些匆忙地取下安全帶,站了起來。
“阿逐,我去接個電話。”
原泊逐應該不回應的,他也不需要回應。
但不知為何,卻又下意識地看向林雙徊,嗯了一聲。
得到回應的林雙徊精神抖擻,說:“我很快回來!”然後就抱著手機跑去廁所接。
原泊逐若有似無地掃了他的背影一眼。
忽然有些心緒不寧。
原泊逐理應擅長無視和疏遠。
他這麼多年最遊刃有餘的一件事,就是對所有人保持距離,活在他獨自安靜的世界裡。
但最近這段時間,他和林雙徊已經走得太近。
導致“疏離”這件對原泊逐而言最簡單的事,現在竟然變得棘手起來。
原泊逐要小心了。
因為他接下來對林雙徊做的每一個多餘的動作,說的每一句多餘的話,都可能讓他和他的家人成為世界意識平衡的犧牲者。
剪羽計劃已經暫停,管理局不會再派人來殺反派,原棲風和其他執行者暫時安全。
但剪羽計劃本身也是一個很重要的伏筆,原泊逐改變了它,就必須要以彆的作為代價來彌補它所造成的缺失。
現在最大的一個缺失,就是反派加入蛛域的劇情。
原泊逐通過所有零碎信息的串聯,基本推測出這個伏筆的原型:
原劇情中,林雙徊被satan找到,覺醒血脈後成為異羽,待在了蛛域。
祭禮如期而至,異羽作為器皿繼承了赤地的所有力量。最後,他因野心被力量所滋養而黑化成大反派,不僅成為了蛛域的下一任老大,而且順便殺了所有他看不慣的人,包括他的人類家庭和將他帶回去的satan。
主線將在這一切後,順利展開。
而現在,由於種種原因,林雙徊偏離這些劇情很遠。
這很危險。
在前情已經完全被改變的情況下,原泊逐很清楚自己不能再出手。
要確保林雙徊這個反派能夠在重要劇情開展前回歸正軌。
原泊逐現在應該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打擾一下,這位同學。”
實習老師兼今天的助理帶隊落傾,忽然坐到原泊逐旁邊來的時候。
原泊逐收回了思緒,淡淡看向她。
“原泊逐是吧?我聽你們班主任說,你今天來遲了,還沒有分配住宿?”
年輕女老師落傾的靠近,吸引了很多同學的目光,大家竊竊私語地八卦著,以為落傾也和其他女生一樣,對原泊逐摘了眼鏡的樣子感興趣。
事實上原泊逐很清楚,落傾是管理局的人。
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員工,是一級乾部。
她的原形是一條十米長的森蚺,在野外具有很強的天然優勢。派她來跟蹤保護這些學生,確實是合理的安排。
原泊逐看了她一眼,點頭。
“有幾個沒有分配宿舍的學生,會被統一安排住帳篷。”落傾低聲問,“你不想睡帳篷的話,我和你們葉老師有兩間房,可以讓一間給你。”
雖然原泊逐知道,作為他哥的前女友,葉式雲會對他有一些特殊照顧是正常的。
但作為老師,把房間讓給學生,這很難不引起彆人的注意。
所以原泊逐當即拒絕了:“不用。”
他今晚不管在哪裡,大概都不太能睡得著。
山上正適宜打坐冥想,住帳篷反倒有利於他半夜離開。
落傾也不想把葉式雲的意思表露得太明顯,猶豫了一下,忽然把手機遞出去,說:“你記一個我的電話,到時候我們帶隊可能不會注意到每一個學生,如果上山遇到哪裡……呃,不對勁,你就聯係我。”
原泊逐忽然蹙眉。
落傾這樣說,對其他同學而言可能隻會覺得,這個老師真有責任心。但原泊逐卻聽出了話裡彆的意思。
果然,管理局也發現了蛛域今天的行動。
原泊逐加了落傾的好友,也記下了電話號碼。
落傾完成了葉式雲交給她的任務,就像個長輩一般拍了拍原泊逐的肩,然後站起身要走。
剛好就遇到了迎麵走來的林雙徊。
她剛才和很多同學都有聊天,也知道林雙徊是高三年級人緣頂好的一個男神級彆的學生。所以這會兒碰見了,也衝他喜笑顏開地打招呼,說:
“林雙徊同學,不好意思,剛剛和原泊逐同學說了會兒話,就坐了一下你的位子。”
林雙徊抬眼,不鹹不淡地看著她,說:“哦。”
緊接著和她擦肩而過,冷冷落座。
落傾很敏銳地察覺到林雙徊對她的敵意。
她向來是個心思細膩的人,與葉式雲那種工作起來一根筋的性格不同,落傾幾乎是在瞬間明白了林雙徊這股敵意的來源。
空氣中彌漫著酸酸的味道,她沒放在心上,隻嘿嘿一笑,轉身走了。
原泊逐看到林雙徊坐下以後,手機仍然拿在手中,表情是一種難得的憂鬱。與他平日裡的樂觀活潑非常不同。
但他沒有多問,慢慢將目光斂下。
他們不需要再延續那種可以互相關心的朋友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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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我電話掛了。”原棲風的語氣有些凝重,“讓我再給他點時間。”
原挽姣手裡抱著水晶球,第一百六十八次預言失敗,擦了擦額頭的汗,抬頭看原棲風:“你跟他說清楚了嗎?蛛域的人突然開始有所行動,誰也不知道他們想乾什麼。你讓他最好是下了城際列車立刻就跟你走,否則不僅是他自己有被抓走的風險,還會連累他的同學。”
“……所以我說,他把我電話掛了。”
“看來他也沒有你說的那麼乖。”
原棲風皺了皺鼻子,說:“他會不會發現了?”
“不會。”原挽姣道,“現在知道複生血脈是阿逐的,隻有我們。”
“有沒有可能,事情還沒有那麼糟?”
原棲風蹲在窗台邊,轉了轉脖子,忽然說,“他們兩個之間必死一個嗎?萬一都能活呢?”
管理局突然取消了剪羽計劃,甚至還派人出麵保護他。
作為原計劃的執行者之一,原棲風摸不著頭腦。除了高級乾部,誰也不知道原因。
但如果管理局不殺林雙徊,等林雙徊徹底覺醒,到時候就沒有人能殺了他。
原棲風的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畫麵: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們的弟弟忽然暴斃在家。
因為作為複活強大力量的媒介,他的唯一功效發揮了作用,那麼他也就活不成。
原挽姣麵色淡淡,收起水晶球,道:“行,你拿你弟弟的命去賭一個萬一吧。”
原棲風歎了一聲,忽然從窗台跳下來,抓著手機,給葉式雲發了一條信息,一邊敲鍵盤一邊說:“那我親自走一趟。”
原挽姣看著他離開,忽然抬手,慢騰騰地抱著自己的心口,她似乎能感覺到正在逐漸流失的靈力。疲憊地閉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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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開始說好的晚上再聯係,到現在突然告訴林雙徊,不能上山。
情況變得緊急。
擺在林雙徊麵前的,隻剩下兩個選擇。
要麼放棄今天的告白,先跟大哥離開,躲一陣。
要麼就是和原泊逐告白成功後,兩個把話說清楚,有什麼問題,他們一起麵對。
林雙徊首先排除了第一個選項。
他今天勢在必得。
城際列車到達涉淄地質公園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半了。
由於所有學生人數眾多,全部聚在一起難免不方便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