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原泊逐為了打破幻境的七情六欲,構造出的一個虛假的存在嗎?
一種陌生的情緒湧上心頭。
原泊逐曆來清淨到底的心境,在這一刻混亂無比。
很難說那是喜怒憂思悲恐驚中的任何一種,這情緒太過陌生,是原泊逐幾百年都不曾感受到的混沌。
倘若這是他的受戒,那原泊逐已經失敗了。
因為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沒有分清楚夢境和現實。
他以為他在夢裡做的事,已經成了既定的事實。
原泊逐突然朝著那輛已經遠去的公交車,追了兩步。
這是一個尋常人才會做的,笨拙的行為,但原泊逐現在好像就變得有些笨拙。
他是不是應該對林雙徊解釋一下。
但要怎麼解釋呢?
我以為昨晚的你是一場夢。
這聽起來不是更詭異嗎。
林雙徊是夢,就可以隨便親了嗎?
原泊逐站在原地,揉著眉心。
他好像理解了,為什麼當初和他一起築基的那些師兄弟們,總是哭喪著臉說,夢境真的很難破。
林雙徊仿佛是他人生中的一個bug,自由地穿梭在原泊逐的七情六欲中。
這一次,原泊逐也沒能破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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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局的訓練場建在一個非常隱蔽的地方,白天會有很多稀有血種的學生來這裡訓練,晚上就空了下來。
林雙徊沒有取下手環,他現在暫時不需要使用異能,葉式雲讓他先學一些實戰技巧。
在沒有血脈之力的情況下,林雙徊的對戰能力弱到令人發指。
在原棲風作為助教,第四次把林雙徊拋起來,再扔到地上以後,葉式雲終於叫了停。
林雙徊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嚇得原棲風以為自己失手過重把他殺掉了。
還好,去扶的時候,林雙徊還有呼吸。
但他一直垂著頭,不肯抬起來。
葉式雲和原棲風以為他是受到了打擊,都開口安慰他。
“作戰訓練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不是一口氣就能吃成個大胖子的。你現在已經很好了,看,從頭到尾你都沒有喊過停,意誌力驚人,未來大有前途。”
“小徊,你整體來說,表現得都很不錯。不要擔心。”
林雙徊擦了擦鼻血,又揉了揉眼睛,抬起頭來看著他倆,說:“再來吧。”
原棲風擼起袖子道:“來來來!”
葉式雲拉住他:“不行,你剛才那一拳打在他肋骨上,我擔心他受了傷。得先去檢查一下。”
“沒關係葉老師。”林雙徊搖搖頭,咧嘴笑的時候,嘴裡全是血,“我的恢複能力很快,睡一覺……頂多睡兩覺就好了。”
“好小子,我欣賞你。”原棲風用力地拍了拍林雙徊的肩。
直接把林雙徊拍到地上去了。
“……唔。”林雙徊疼得直不起背來。
他的身體已經很勉強。
葉式雲立刻嚴肅地說:“都彆說了,今天訓練到此結束。”
“……那我周末還能來嗎?”林雙徊有些執著地問,“我已經把兼職改到白天了,六點就能下班。”
葉式雲沒有拒絕他:“可以,但是要保證你身上的傷恢複好了才能繼續訓練。”
林雙徊點點頭。
他們讓他留下來吃個飯,林雙徊卻沒有接受。他不想和管理局裡除了葉式雲原棲風以外的其他人有接觸,不知道為什麼,林雙徊骨子裡對這個地方有些抗拒。
要不是為了學習怎麼打架,他一點都不想靠近這個地方。
隻是在離開前,林雙徊忽然找葉式雲借了一下手機。
葉式雲遞給他以後,也沒有催,看見林雙徊刷刷翻了幾下,嘴唇抿得泛白。
“怎麼了?”葉式雲的觀察力細微,發現林雙徊的臉色不好。
林雙徊佯裝平靜地把剛才的網頁關掉,瀏覽記錄也刪除,然後把手機還給葉式雲,笑說:“我查一下回去的路線,結果有點遠。”
“我送你。”原棲風衝他說,“有大哥在,還能讓你自己走啊。”
林雙徊的表情看不出一點破綻,他用自己最擅長的笑來掩飾所有心情,笑眯眯地衝原棲風鞠了一躬:“好呀,謝謝大哥。”
*
*
原泊逐遇到了麻煩。
這個麻煩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他困在夢裡了。
這應當是第一次,他無法從夢中離開。
一開始,他很確定自己正在做夢。他和林雙徊在學校裡吃午飯,飯桌上還坐了幾個彆的人。
像之前一樣,其他的人都沒有臉,他們在原泊逐的人生和夢裡都完全不重要。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幾個人的臉上浮現出了清晰的五官。
秦睿坐到原泊逐的右邊,勾著他的肩膀,說:“原哥,你什麼教我超能力啊。”
林雙徊用筷子戳了一下秦睿,狠狠瞪著他:“你小點聲!”
秦睿衝他吐舌頭:“略略略,你就是嫉妒我看過原哥的超能力,哼哼。”
林雙徊冷哼一聲:“我嫉妒個屁,我見過的比你多。”
很快,桌子對麵的兩個人也開始說話。
於陽恩呆呆地撓了撓頭,望著韓斑斕道:“他們在說啥?”
韓斑斕意味深長地搖搖頭:“不該我們打聽的,就彆打聽。”
整個食堂變得熱鬨起來。
每一個路過的同學,都有了清晰的麵目。
於是這場夢,變得異常真實。
原泊逐開始分不清了。
他似乎在這裡待了一整天,從日出到日落。
回家的時候,林雙徊跟著他一起。他們坐上了同一路公交。
林雙徊說冷,原泊逐便伸手捉住了他的手指,脫口而出的是一句溫柔的責備:“穿得太少了。”
“我沒有衣服了。”林雙徊像耍無賴似的倒在他身上。
原泊逐說:“怎麼沒有。”
“就是沒有,我要穿你的。”
“我的不好看。”
“好看啊。”林雙徊看著他,眨了眨眼,“你的也是我買的。”
原泊逐記起來了,他的衣服也是林雙徊買的。
一些零碎的記憶忽然被補全。
他莫名地伸手,拉開了林雙徊的衣服拉鏈。
周圍忽然變成了商場的試衣間。
狹窄逼仄的格子間裡,他們挨得很近。林雙徊握住原泊逐的手,眼裡寫滿了茫然。
“阿逐,你要做什麼?”
“看看你的傷。”
“我沒有受傷啊。”
原泊逐不信他,手忽而撩起衣擺,探入其中。溫熱的皮膚觸手可及,原泊逐那一刻忽然迷茫。
他想做什麼?
他應該做什麼?
衣服撩開,林雙徊的身上乾淨白皙,沒有任何的傷。但原泊逐的手卻沒有拿開。
指腹輕而慢地摩挲著每一寸肌膚,如想象中的手感一致。
“好冷啊……”林雙徊有點瑟縮,似乎想推開他,“不看了好不好?”
原泊逐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不好。”
他變得有些不好說話。
林雙徊的腰比大多數男生都細瘦,好像一把可以握住。
原泊逐試了一下,輕輕就將人撈入懷裡。
“太瘦。”
“那你喜歡不瘦的嗎?”
原泊逐蹙眉,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但還沒有得出答案,忽然就感到嘴唇貼上一片柔軟。這是很熟悉的觸感,他們在接吻。
原泊逐熟練地撬開對方的齒關,在一團溫熱濕軟中尋找某種安定。
這個吻持續了很長的時間,久到原泊逐忘了呼吸。
再睜眼,他們已經在原泊逐的臥室裡。
林雙徊光溜溜地站在跟前,原泊逐給他一件一件地穿好衣服。
柊舒忽然敲門,說:“弟弟,出來吃飯了。”
原泊逐下意識地想要把林雙徊藏起來。
但林雙徊不太聽話,他一溜煙地跑了,拉開門就走。
原泊逐追了出去。
他看見那張擺著六張椅子的餐桌,已經坐好了五個人。
他們都對原泊逐笑,朝他揮手:“快來,吃飯了。”
原泊逐走過去,坐到林雙徊旁邊。
原挽姣忽然說:“現在好啦,我們一家人都擺脫了劇情的束縛,我們自由了。”
原紀朗舉起酒杯,對所有人道:“來,走一個吧,讓我們迎接新生活!”
原泊逐看著手裡的一杯酒,忽然頭痛欲裂。
林雙徊緊張地看著他:“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原泊逐搖搖頭。
周圍忽然暗了下去。
“入我道門,若留俗心則不可悟。”
“欲,我,萬物。今日之境,助爾等破凡心。”
……
“你根骨天賜,生來道心。此番受戒與否,但看機緣,不必操之過急。”
“隻是……若不渡此劫,難入此道,望自珍重。”
蒼老的聲音,來自遙遠的過去,從四麵八方幽幽傳來。
那是原泊逐仙逝幾百年之久的師尊湮破若。
他記不清,這番話是師尊講予所有築基者,還是獨獨告誡他一人。
早已被原泊逐當作前世的這些記憶,忽然糾纏不休。一字一句,全都如有實質般,重重打在他的心口。
轟隆——
一陣雷聲,原泊逐忽然自夢中驚醒。
他渾身冷汗,呼吸急促,臉色黑沉地望向窗外。
電閃雷鳴之間,樹上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這是夢,還是真實?
原泊逐忽然眉心一緊,扯開領口一看,臉色變得古怪。
能量腺的反噬還在,死掉的血腺鋪滿整個心口。
但是,原泊逐感受不到心臟的跳動,能量腺也隨之停掉。
他像是一個被取掉電池卻仍然在運轉中的機器。
原泊逐心中忽然升騰起一個詭異的想法。
他抬手,捏了個風訣。
但是幾秒種後,毫無動靜。他的修為並沒有回來。
可隨即,原泊逐感到心口一震,他撐著床躬下身,忽然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能量腺的反噬也在這一刻,陡然加劇,黑色的血腺鋪滿全身,刀割般的疼痛襲來。
但原泊逐的表情卻非常淡然。
他已經懂了。
世界意識給他的懲罰,是能量腺的反噬,它要殺他,毫無疑問。
可拿走他修為的,是他自己。
若不渡此劫,不入此道。
這場他一直沒有完成的受戒,從幾百年前便跟著他,從來沒有結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