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雙徊從來沒想過,他的人生能有這麼浪漫的一刻。
大雨傾盆誠邀一吻,驚雷閃電私定終身。
這下不僅是眼神能拉絲,林雙徊的心臟都能跟著拔絲了。
他撲到原泊逐懷裡,原泊逐也接住了他,手肘撐在地上,即便渾身濕透,他們依舊吻得難舍難分。閃電落在身後,雷鳴陣陣,一切都隻是此刻浪漫的陪襯。
如果沒有地上那幾個人奄奄一息的呻.吟,這簡直就是夢幻中的場景。
可惜就是有那幾個人。
當他們在休克中哇出一口鮮血來,紅色順著雨水流進天台的窪地時,原泊逐側過了頭。
他的呼吸仍然重而亂,但眼神冷冷地望向一旁倒地的幾個人。
剛才一直作為背景音存在的細微痛哼和嘈雜呻.吟已經徹底停下了。
林雙徊掛在他身上,小喘著,擦了擦眼睛裡的雨水,貼在原泊逐耳邊問他:“……不繼續嗎?”
原泊逐沒有說話,放在他腰上的手略一收緊。
林雙徊察覺到他的奇怪,順著原泊逐的視線望過去。
瞬間,心頭一涼。
林雙徊幾乎是從原泊逐身上彈了起來,跑到四人跟前,看著滿地的血,他的手顫抖著,慢慢蹲下身子。
在第三次艱難咽下唾沫後,林雙徊才敢伸手去探他們的鼻息。
雨水妨礙了他的感官。
林雙徊又想去摸了摸他們的心跳,手卻被原泊逐按住。
頭頂的烏雲已經被原泊逐揮散。
風雨停下,他剛才那種不受控製的情緒也終於冷靜。
“……他們,他們好像死掉了。”
林雙徊的臉上已經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冷汗,嘴唇被咬得毫無血色。
原泊逐看著林雙徊,語氣平淡中帶著安撫:“不會,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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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學生,渾身被雨淋濕,從繳費處急匆匆趕回病房。
醫院裡人來人往,許多人路過都會打量他們一眼。
前麵那個看著更急,跑得很快,拉著後麵個兒高的男生,奔跑在走道上。
等到了病房,問明醫生,確認他們幾個沒有生命危險,輕的隻是脫臼,重的有骨折的情況,但都不傷及要害。更多的可能還是受了驚嚇,昏迷中還在犯癔症,需要靜養一下。
林雙徊狠狠鬆了一口氣。一邊和醫生道謝,一邊拉著原泊逐走到角落。
“你把手機給我。”林雙徊攤開手,擺在原泊逐跟前。
原泊逐下意識拿出手機,但頓了頓,沒有給他。
林雙徊很堅持:“不能告訴學校。”
原泊逐斂著眉,平靜地說:“是我的失誤。”
“是失誤,又不是蓄意!”林雙徊壓低聲音,道,
“你從來沒打過架吧?這事兒越守規矩越吃虧。他們本來也不是什麼好東……好人,在年級上借錢不還的事情多了去了,給點錢他們就閉嘴,根本用不著鬨到學校那兒去。而且這件事說到底,就是他們先找我的麻煩,你那個是正當防衛。”
原泊逐覺得他認真算計的模樣很新鮮,但還是提醒他:“沒有人那樣防衛。”
把人卷上高空,再重重摔下,一個不小心就能把命摔沒。
這已經脫離了防衛的範疇,更彆提正當。
林雙徊還是不死心地建議:“這個事我們可以賠償,可以私了,就是不能跟學校講。不然,不然……”
原泊逐看著他,接了他的話:“不然就去不了聯盟學院。”
這不僅僅是打架鬥毆,這是暴露了自己的異能,會被管理局抓去稀有種的獨立學院。
彆說聯盟學院,他們什麼大學都上不了了。
“啊,你還知道啊。”
林雙徊眼睛瞪起來,被原泊逐這副淡定得仿佛事不關己的模樣氣笑了,他戳了戳原泊逐的心口,說,“而且他們傷得又不重,平時在學校裡打個架還得斷手斷腳呢,他們就隻是脫個臼,錯個位,你不能太老實了,這事兒是他們活該。”
原泊逐捉住他的手指,無言地望著林雙徊。
他當然不是因為太老實,所以才要攬下責任。
原泊逐隱瞞了一件事。
陳穆四人的檢查結果之所以這麼好,是因為在來的路上,原泊逐已經幫他們治愈過。如果沒有及時救治,他們今天非死即殘。
林雙徊想要私了,是站在同齡人之間打架鬥毆的立場,但原泊逐完全是單方麵碾壓,純粹的欺負人。
換個說法就是,走在路上突然把旁邊的小孩兒拎起來胖揍了一頓。
這本來就有悖修行者的原則。
而且原泊逐動了殺心,這是可以將功德簿抵消的罪孽。
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收拾爛攤子,承擔它們所帶來的後果,能讓原泊逐內心的業障有所消解。
原泊逐也試圖解釋:“他們隻是普通人。”
但林雙徊立刻回嘴:“誰不想當個普通人,我們又沒得選。”
原泊逐看著他,許久沒有說。
這一眼,把林雙徊看得心裡七上八下。
他開始反思,是不是他真的太陰暗了,是不是原泊逐看不上他這種斤斤計較的模樣。
結果原泊逐忽然開了口:“好,我和他們談。”
林雙徊心口的一塊大石頭落地。
他忽然看到原泊逐下頜滴落一滴水,下意識抬手替他擦,結果發現自己也濕得不像話。
他們兩個現在看起來,似乎比病床上的四個人看起來更狼狽。
林雙徊知道,現在事態緊急,不適合去逛街買衣服。但他們這麼濕著,也很不舒服,就試探性地問了句:“我們要不先去……”
“好。”
他還沒說完,原泊逐就開了口。
這種搶話式回答,過去幾乎不曾有過。
讓林雙徊有種錯覺,好像不管他說什麼,原泊逐都會答應似的。
在等四人醒來的過程中,他們出去換了一套乾淨衣服。
期間,原泊逐一直注意著林雙徊的蠢蠢欲動的嘴。
好像有什麼話,想問又沒敢問。
買完衣服往回走的路上,原泊逐忽然就說:“有什麼想問的。”
林雙徊小幅度的一頓,果然就緊張起來,手指絞著手指,欲言又止了半天。
原泊逐鼓勵他:“可以問。”
林雙徊咽了口唾沫,終於鼓起勇氣問出了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你媽媽真的會捐十個億給學校嗎?”
“……”原泊逐緩慢地眨了眨眼,在接收這句話的意思,片刻後,他麵不改色地搖頭,“不會。”
“我親眼看見她把卡扔到桌子上了!”
林雙徊迫不及待地跟他形容了一下柊舒在辦公室裡的豪言壯舉,然後說,“當時簡直嚇死我了,我好怕副校長真的點頭,那可是十個億啊!……幸好,校長是很冷靜的人,他最後把卡還給阿姨了。”
對此,原泊逐隻說:“她騙人的。”
林雙徊呆呆地看著他:“啊?你怎麼知道。”
和柊舒生活了十八年的原泊逐,非常篤定地表示:“她的卡裡沒有那麼多錢。”
林雙徊十分感慨地哦了一聲,最後道:“那阿姨演技真好啊,我完全相信了。那,那叔叔呢?”
“他……”原泊逐很無奈,“做了什麼。”
林雙徊把辦公室發生的一切都描述給原泊逐聽,說到原紀朗掏槍的時候,原泊逐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疼得厲害。
殺雞焉用牛刀,這是高中生都懂得的道理,原紀朗倒是一點都不怕惹麻煩。
原泊逐相信,原紀朗有辦法為自己收場。
但是到底要用哪一層身份來收場,原泊逐就不清楚了。
林雙徊很擔心:“叔叔該不會也是在……身份造假會坐牢的!”
原泊逐麵無表情道:“不用管他。”
“那怎麼能不管,如果叔叔被抓了,我就去挖地道,劫法場!”林雙徊氣勢洶洶地擼袖子。
原泊逐看他一眼,揚了揚眉:“可以。”
他們出去的時間不長,最多不超過半小時。
但回來的時候,原泊逐發現醫院裡有稀有種的氣息。
能量場的波動很小,他們應該不是來鬨事的。
從醫院大廳走到電梯的時候,原泊逐與人群中的某個人對視了一眼。
“阿逐。”林雙徊麵不改色地按下電梯按鈕,“你看到了嗎?”
原泊逐收回視線:“嗯。”
“是不是來找我們麻煩的?”林雙徊對於稀有種之間的對立與紛爭了解的不多,他試探性地問,“是因為我嗎?”
原泊逐很輕地拍了拍他的頭:“是管理局的人。”
管理局之於稀有種,就像警察之於普通人類。他們是保障社會和諧的存在,所以多數情況下並不具備威脅性。
但林雙徊骨子裡好像就不太喜歡管理局。
儘管他每晚都在用管理局的訓練場,偶爾也會和管理局的其他人碰到麵,在原棲風沒空的時候甚至還會和葉式雲的其他同事一起訓練,但林雙徊向來是能避則避的。
電梯門關上的時候,林雙徊補了一句:“他們是不是來找你的。”
“是。”原泊逐覺得這種事情沒有必要再隱瞞,林雙徊遲早會知道。
“因為你打傷了普通人,他們就要來抓你了?”林雙徊慌張地抓住原泊逐的衣角,說,“你會坐牢嗎?”
“不會。”
為了增強這句話的信服力,原泊逐補充道,“沒有人能抓我。”
這樣自負的發言,換作任何人來說,林雙徊都不信。
但原泊逐說出來,他就覺得一定是真的。
於是林雙徊拍拍心口,道:“那就好,不然我還得挖兩個地道,劫兩次法場。”
原泊逐失笑,手無意識地落在林雙徊的脖子處,很輕地揉了揉。這種手法有點像他揉大橘的腦袋,生疏中帶著溫柔。
林雙徊很享受地靠了過去。
然而,電梯門一打開,兩個護士和他們麵麵相覷。
在尷尬的兩秒中後,
她們對著原泊逐和林雙徊喊了句:“怎麼才回來,你們的同學跑了!”
林雙徊立刻從原泊逐肩上支棱起來,二話不說,衝出電梯,直奔病房。
原泊逐來不及攔他,也就沒有去攔。
他對兩個護士點了點頭:“辛苦了。”
而後才走出電梯,不疾不徐地追上林雙徊。
病房裡隻有滿臉陰鬱的林雙徊,那四個人果然不在。
“我今晚去找他們。”林雙徊捏著拳頭。
不能讓他們見到明天的太陽。
如果這四個人的其中一個,跑去跟家長和學校告發原泊逐異能的事,那他們就會被管理局的人抓走了。
什麼高考,什麼大學,全都沒了。他們要麼就得像流浪狗似的在外麵隱姓埋名,隨時換著假身份,偷偷摸摸過日子。要麼就得聽從管理局的安排,去特殊血種學院讀書。
一想到這個,林雙徊就覺得討厭。
人生仿佛被局限在了一個小小的圈裡。
把他們殺了就好了。
“彆怕。”
原泊逐的聲音永遠都是淡淡的,聽不出一點危機當頭的緊迫。
但這也很給人安全感。
林雙徊轉頭抱住了原泊逐:“我沒怕。”
原泊逐拍拍他的背,本想說些安慰的話,卻不知為何,開口卻叫了他的名字:“林雙徊。”
對於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林雙徊似有所感,卻揶揄道:“阿逐,你彆老叫全名,這是挑釁彆人的時候才會用的語氣。”
原泊逐配合他,問道:“那要叫什麼。”
“叫……”林雙徊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
“徊兒。”
“咳咳咳…!”
林雙徊抓住他的衣服,震驚地望著他,“你好上道!”
原泊逐沒有再被他打斷,接著剛才的話,說:“不要輕易動殺人的念頭。”
林雙徊的指節發緊,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他也不想殺人。
隻是,他好像天生沒有那麼多善良。
當他擁有了這樣的力量,可以隨心所欲做出選擇的時候,總有一些控製不住的念頭會竄出來。
——殺了他們,就可以解決一切。殺了他們,事情就變得很簡單。
“有些路,一旦選了就回不了頭。”原泊逐抬手覆在他的後腦勺,將林雙徊輕輕按進懷裡,“徊兒,要慎重。”
“唔。”林雙徊的鼻息埋在原泊逐的肩上,半晌,乖乖地點頭,“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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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跑了,原泊逐不打算坐以待斃。
反正事情最終都會被管理局接手,他就主動聯係了焰熾星。
離開醫院以前,原泊逐想將這件事主動告訴林雙徊。
結果林雙徊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看時間。
不知道原泊逐是不是太自負,他總認為,在林雙徊心裡,他應該是最重要的事。所以看到林雙徊頻頻算時間,就莫名有些不爽。
原泊逐終於還是問出了口:“你有事?”
林雙徊倒也誠實,直接點了頭。
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一些沮喪,忽然拉起袖子,把自己的手環指給原泊逐看。
原泊逐抬了抬眉毛,明知故問:“是什麼。”
“唉。”林雙徊歎氣,道,“你之前異能不是消失了嗎?無間就嚇我,說有很多人想殺你,如果我不快點變厲害,就保護不了你。我就和葉式雲老師約好了,她帶著我每天訓練,給我戴手環也是為了讓我更好地克製自己的能量場。”
原泊逐沉默地聽,沒有打斷。
林雙徊焦躁地撓頭:“我想的是,以後有人來找你麻煩,有我擋在你麵前,來一個我殺……呃,我打一個。我就是你最需要的人!為了那一刻,我每天勤勤懇懇地練習,心心念念地想著要變很強。我把這當個天大的事兒,每天偷偷摸摸地乾,結果你唰的一下子,異能全回來了,還那麼厲害……”
原泊逐有片刻的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