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泊逐忽然很理解,林雙徊之前說的一句話。
這種氣氛,應該接吻的。
然而不僅沒有接吻,甚至連擁抱也沒有。
考慮到這種場合,如果讓林雙徊忽然能量波動了可能很難收場,所以在這樣氛圍最佳的時刻,他們也隻是看著對方,彼此默契地恪守了分寸。
背景裡的交響樂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大概持續到林雙徊把這一回合的眼淚擦了個乾淨,持續到,原泊逐對林雙徊說了一句“吾亦然”。
林雙徊還想問原泊逐,為什麼說話文縐縐的,一句“我也是”說得這麼含蓄委婉,是不是害羞。
這時背景音就冒出了校長激情澎湃的聲音,恭喜大家儀式圓滿結束。
所有學生與家長抬頭尋找離他們最近的一架無人機,留下最值得紀念的一刻。
林雙徊立刻奮而躍起,抓住原泊逐的袖子就往操場跑去。
“走,我們也要拍!”
他似乎忘了,幾分鐘前的自己還意誌消沉情緒低落,這會兒突然就又恢複了活力,精神一振。
原泊逐遷就著他的興奮,陪他跑進了人群中。
肩上有人拍了一下,原泊逐不用看就知道是原棲風。
不僅是他的家人,其他學生的隨行家屬也都跑到操場來湊熱鬨。
大家擠作一團,班級間的分界線也被模糊了,不管認識的或不認識的,瞅準了鏡頭就抱作一團,場麵無比和諧。
原棲風攬著原泊逐的肩,對他說:“你小子挺行,戀愛技巧屬實拿捏了啊。”
原泊逐似笑非笑看著他:“想學?”
這合該是一句最普通的玩笑,但原棲風愣了愣。
因為他沒有聽過弟弟開這種玩笑,有些不習慣,頓了會兒才回道:“要交學費嗎?”
“看我心情。”
原泊逐斂了笑,把他的手拎開,兀自牽著林雙徊走回自己的班級。
沒走兩步,聽見林雙徊在耳邊小聲說:“我看到你媽媽和姐姐了,我好緊張。”
“緊張什麼?”
“不知道,可能就是沒有經驗,所以心慌。”
原泊逐看到迎麵走來的柊舒和原挽姣,側身對林雙徊說:“辛苦你,挑戰一下。”
臨危受命,林雙徊挺直腰板,所有的緊張都藏在心裡,表麵上笑得十分得體,與走近的柊舒九十度鞠躬,道:“阿姨好。”
“哎喲,阿姨的寶貝,一段時間沒見,是不是瘦啦?快讓阿姨看看——”
柊舒直接撒開原挽姣的手,衝過來抱住林雙徊。
“阿……阿姨……”林雙徊被抱了個滿懷,笑容僵了一下,畢竟沒有這種與長輩親近的經驗,所以顯得手足無措,悄悄抬眼去看原泊逐。
原泊逐對他緩緩一點頭,無聲說道:“加油。”
當離他們最近的無人機飛到合適的角度以後,周圍的人大喊:“來了來了,快看鏡頭!!”
原泊逐本想和許久不見的原挽姣打個招呼,結果她主動走了過來,一把挽住原泊逐的胳膊,說:“來吧,咱姐弟三人拍一張。”
原棲風靠在原泊逐另一邊,反駁道:“是兄弟妹三人。”
原挽姣翻了個白眼:“你是不是接受不了你比我小的事實?”
原棲風炸了毛,隔著原泊逐就跟原挽姣宣戰:“我提醒你,按照公民身份證上的時間來算,我比你大一個月!”
原挽姣笑得非常優雅:“但是按實際的出生時間算,我比你大一天。”
原棲風:“沒有證據的反駁都是毫無意義的狡辯!”
原挽姣:“啊對對對。”
這種吵鬨,很熟悉,但是已經很久沒有聽到。
原泊逐回想了一下,上一次他們這麼咋咋呼呼的,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原泊逐無法掌控的事,他不得已地接受了一些生活的變化。但好在,這些變化對原泊逐而言,不算完全不好。
他一直以來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知道所有人的因果結局,知道整個故事的走向,所以總是置身事外地看待一切。直到如今,他也攪入局中,才發現,原來生活從來不是循著一條既定的路往前走的。
總有人不小心走錯路。
然後發現,原來另一個岔路口,也通往有光的方向。
原家人,也應當能走在不被原泊逐庇佑的情況下,找到他們的方向才對。
“等我一下。”
原泊逐忽然掙開一人,在他們好奇的目光中,走向林雙徊和柊舒。
他牽起林雙徊的手,也攬過柊舒的肩,說:“走吧,去那邊。”
柊舒興奮地問他:“要拍照了嗎!”
原泊逐點頭:“嗯。”
林雙徊跟著他走,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氣。
原泊逐看向他,他就悄悄用唇語說:“挑戰成功。”
那副既得意又帶著些青澀的表情,很可愛,擺脫了平日裡林雙徊擅長的偽裝,是他發自內心的笑。
原泊逐沒忍住,伸手揉揉他的頭發,林雙徊謹慎地縮著脖子,小聲道:“……你彆逼我變形。”
“好。”原泊逐失笑,收回手,說,“那我忍忍。”
這張照片拍完,在場所有人都很開心。
最難過的,應該就是那個被柊舒趕去上班,沒能到達現場的原紀朗。
接下來按照流程,就是去國際部的大禮堂,進行今天的重中之重,阡城一中的校慶。
上台表演節目的不僅有本校的優秀師生,還有曾經從一中畢業的各個優秀校友,其間不乏一些明星歌手還有行業翹楚。而當中最重要的那個榮譽校友,也就是研究星際族群生物學的那位大科學家德辛思,會在所有節目的最後發表重要演講,並在舞台上與一眾學校的優秀師生代表進行友好握手互動。
這個環節,是班主任老趙最期待的。
他看起來比七班所有人都要激動。
雖然這次學生代表沒有從他們班級選出,但他也爭取到了和德辛思握手合照的機會。於是嘴角高高揚起,全程都保持著極為興奮的精神狀態,指揮著自己班的同學有序及進入大禮堂。
大概是因為整顆心都飄在了和偶像見麵的事情上,老趙竟然沒有發現,自己班上少了一個人。
原泊逐沒有跟著大部隊走進禮堂。
這會兒,柊舒正笑意盎然地走在林雙徊旁邊,同他聊著閒天,林雙徊每句話都認真地聽著,也接得很及時,但總時不時地往後看去。
柊舒頓了頓,眯著笑眼,看林雙徊道:“小徊,在看什麼。”
林雙徊收回目光,有一萬句敷衍的說辭,但最後還是誠實發問:“阿姨,他們還過來嗎?”
“當然,阿逐走的時候不是跟你說了,結束來接你嗎?”柊舒滿目慈祥地摸摸林雙徊的背,說,“放心,他們就是……姐弟太久不見了,所以有很多話想聊,聊完就回來。我們在這裡好好看演出。”
林雙徊眨眨眼,乖巧點頭:“好。”
然而在柊舒看不見的角落,林雙徊悄然抿起唇。
不知道為什麼,當原泊逐被原挽姣叫走的時候,他心裡總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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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挺好的吧。”
“嗯。”
“你在私訊裡說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講,怎麼樣,現在說嗎?”
“如果你想聽的話。”
學校天台不算高,細算下來一共也就六層樓,從這裡望不到太遠的地方,視線被阻隔在一幢幢的高樓之間。
原挽姣朝著風吹來的方向,閉著眼睛享受了一下料峭寒風。並不覺得冷,反而一身清爽。
她說:“其實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原泊逐看著她。
要說不驚訝,不可能。
儘管原泊逐早就知道,女巫在這個世界的存在很特彆。她們的強大不是源於她們的力量強弱,而是源自於,她們對於過去與未來的通曉。這種神奇的能力,注定讓她們比這個世界的任何人,看到的更多,更全麵,也更理性。
但聽到原挽姣說這句話的時候,原泊逐還是沉默了。
他隻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沒有主動交代什麼,隻等著原挽姣發問。
“你是不是和焰熾星在背後搞什麼密謀?”
她一句話就揭穿了原泊逐最近的所作所為。
就好像,她真的完全明白,事情將會怎樣發展。
原泊逐沒有立刻接話,隻是看著她。
“放心,我沒有在你身上放監聽器,我之所以知道這一切……說起來也是巧合。”原挽姣頓了頓,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去星際旅行嗎?”
她上半身靠在圍欄上,風揚起她的長發,整個人愜意而輕鬆,似乎對於接下來的整場對話都已經勝券在握。
原泊逐已知的劇情裡,並沒有對這段故事線的描寫,所以他不能確定,隻能通過已有的線索,推斷出:“因為satan。”
“對。”原挽姣大方點頭,“但不完全對。”
原泊逐就看著她,等她繼續說。
“你是複生血脈的事,其實我早就知道。而且,我知道的遠比你多得多。祭禮的三樣重要‘工具’缺一不可,這件事你知道嗎?我之前沒有告訴你,是不願意讓它成為你的枷鎖。現在,我就可以完全坦然地和你說起這件事了。”
原挽姣回頭,笑得雲淡風輕,說,“實話告訴你吧,我不僅知道你是傳說中的加百列,我也知道,這場祭禮我們三個人,必須犧牲一個……有段時間我真的很痛苦,如果不能殺你,不能殺我……也不能殺了你的小男朋友,那到底還要怎麼做呢?”
“坐以待斃,我們都得死,可神鳥血脈已經覺醒,以我的能力也殺不死他。那總不能真的讓我犧牲吧?如果為你,那也罷了,畢竟這麼多年的相處,作為姐姐,也該為弟弟做點什麼。”
說著,原挽姣深呼吸一口,長長吐出濁氣,笑道,“可我為什麼要為了一個我根本就不認識的小孩兒,說死就死呢?我總得先保全自己吧?”
在她說話的時候,原泊逐一直沉默地看著彆處。
事實上,原挽姣講的事情,都是原泊逐早已知道的。
他無意去打斷她的自白,於是安靜地聽著。
原挽姣給自己起了個話頭以後,越說越順暢,很快講起了她之前和原棲風一起,背著原泊逐計劃殺林雙徊的事。
她鄭重其事地向原泊逐道歉,並說:“人都有自私的一麵,姐姐那時候殺他,隻是想活著,後來我知道你們的關係了,也及時收手了。這你能理解吧?”
原泊逐當然理解。
原挽姣又說:“可惜啊,我這人不夠心狠,最終還是優柔寡斷。不能殺你,不能殺他,又不想自己犧牲——所以我決定,另謀出路。”
這才是這場對話的重點。
原泊逐看向她:“你找到辦法了?”
原挽姣回望他,慢慢揚起一個笑,然後張開雙臂,抱住原泊逐:“對,我找到辦法了。我們三個,都能活下去了。”
說不驚訝是不可能的。
原泊逐和焰熾星的計劃,步步為營直到今日,也不過是在做一個尚沒有結果的“實驗”。
簡而言之,他們的計劃簡單粗暴——
原文裡,satan的祭禮根本就沒有成功。
作為反派的“異羽”,最終繼承了那些久遠的力量,而傳說中毀天滅地的赤地,事實上並沒有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