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們再如何膽怯畏戰,如今的你也打不過他們,逞一時口舌之快可能就要挨一頓打,不值得。”
蘇旭想了想,“嗯,倘若你覺得值,就當我沒說。”
兩人又在雨中靜立了一會兒。
“我聽過一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看,宗門內外皆是人,並無差彆,也沒有幾個修真者能做到絕情絕欲,彆說你碰到那些人,真正心思歹毒、卑劣偽善之輩也比比皆是。”
少年皺眉:“即使如此他們也能修成得道?”
“所以多數人都是庸庸碌碌之徒,大成者屈指可數。”
蘇旭玩笑般地說道,“算起來,你我也不過是大千世界中兩個平平無奇的修士罷了。”
韓曜卻並未讚同,“我不這麼覺得呢。”
“……”
蘇旭皺眉,“是我失言了,師弟你確實是千載難逢的天才,我大概也不能和你相提並論。”
少年愣了一下,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一瞬間的茫然,接著眼中浮現出幾分慌亂,“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算了,不說這個。”
蘇旭看出他此時不太冷靜,抓住機會道:“我見了秦海,他並無那個本事獨自將你用縛龍索拴住。”
韓曜下意識搖頭,“他們大概有十來個人一同出手,才完成了那個法術,雖然還有三個被我扔下去了。”
因為偶爾會碰上狂風暴雨,瓊台周邊有隱形的浮空法陣,攀登者摔下去也不會身亡,隻是必定會受傷,而且是重傷罷了。
“你也就一個人,讓你爬上去又會怎樣?還能搶了他們所有人的機緣不成?”
蘇旭一臉疑惑,“你們難道有舊怨?”
“我家鄉在荊州淩雲城西郊的紅葉鎮,秦海所在的家族在淩雲城裡,那些萬仙宗弟子在城中招人,那時我們就認識了,幾乎所有人都在討好他。”
“你不肯那麼做,他從那會兒就看你不順眼了。”
少年點了點頭,“沒錯,後來進了執事堂,王長老又是他的舅舅,周圍的人對他更是……你懂吧。”
“我懂,你依然不討好他,而且在修煉方麵,你一個並非世家出身的普通人竟然比他學得快,而且還挺能打的,他還不能隨意教訓你,真是氣死他了,對吧。”
韓曜頓時知道自己不用多解釋了,“我果然還是喜歡和你說話。”
蘇旭:“……”
她當然沒有想歪,對方這意思顯然是她比較能猜度話中未儘之意,所以和她講話比較輕鬆。
不過這番談話下來也有所收獲。
秦海和韓曜恐怕矛盾頗深。
她自己就不是什麼胸懷寬廣的人,對韓曜甚至還多次生出妒意。
秦海又是個十多歲的少年,聽起來氣量恐怕還不如她,而且他和韓曜之間的差距更是天壤之彆。
蘇旭完全能想到秦海如何痛恨韓二狗。
而且韓曜並不是那種軟弱或者善良不記仇的性格,如今一步登天了,秦海更是畏懼他來日報複。
此前秦海想要與她私下談話,恐怕不是想要挾她,而是想讓她直接將韓曜趕出宗門,甚至將他當成魔修誅殺!
當然,他是不是魔修還不一定。
以上的一切也都是推測,蘇旭不能完全確定。
她隨口問道:“你這幾日住在哪裡?”
少年微微搖頭,“一直在師尊的碧海閣,他教了許多東西,我不曾合眼。”
大多練氣期修士作息與常人無異,但是,如有需要,他們幾天不睡也不會疲憊。
蘇旭帶過七個新人,對接下來的程序也駕輕就熟,“跟我來。”
遠處有幾個弟子在涼亭中聊天。
他們說起最近的修行,又談起數月後的八派試煉,宗門內部要先進行比試,選拔參賽者等等。
那些細碎的語聲在風雨裡隱隱傳來,兩人沿著崎嶇的青石小徑漸漸向下,離開了峰頂。
走了大約兩刻鐘,依稀見到遠處有幾座庭院,在朦朧煙雨中顯得有些模糊。
“六峰裡親傳弟子都可以獨居,你看那些院落,門上寫著聽雨軒和橫舟閣的,挑一個住進去就好,不知道師尊有沒有給你說過?”
“他提起七師兄和八師兄,他說他們叛出宗門,不再是萬仙宗弟子,但他們是你領入門的……無論如何都還是他的徒弟。”
蘇旭聞言微笑起來,“那兩座院子就屬於他們,他們早說過不介意新人住進去。”
那兩個混蛋雖然離開數年,但她和他們經常私下通信,這話也是真的。
“你說你認字不多,你能認得我剛才說的那幾個字麼?”
韓曜默默搖頭。
蘇旭:“不認識也不要緊,隻有他們的院子並無陣法加護,隨時都可以進去。”
那倆人也沒留下什麼好東西,就算有些沒帶走的,她也都找機會送給他們了。
韓曜:“哦。”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謝無涯的感歎。
——當年你的幾位師兄師姐入門,都是你大師姐幫忙照顧,從修行再到起居無微不至,若是沒有她在,我這個當師父的怕是要累死了。
韓曜意識到蘇旭並無親自帶他去看一眼的意思,又想起師父的話,雖然知道對方並無義務那般照顧自己——畢竟按年歲來說,他也不是小孩子。
心裡卻還是感覺有些不舒服。
她果然還是不會那樣對待自己。
少年有些委屈地想。
事實上,蘇旭其實根本沒有心思去琢磨這些。
謝無涯必定還有些關於韓二狗的秘密沒告訴自己。
不過師尊既然不想說,任她如何發問也是白費工夫,還不如自行想辦法弄明白這事。
她並不是一個淡泊無欲的人。
相反,她的好奇心極重,又自認有點本事,大不了就動手乾架,故此現在不會隨意放過任何線索。
如果韓曜真是魔修,或者和魔修有什麼千絲萬縷的聯係,將此人留在這裡後患無窮。
當然,如果他並無壞心,隻是血緣上有些不同,那倒是沒什麼。
無論他人如何,她是不會因為這種與生俱來、無法選擇的事而對彆人喊打喊殺,哪怕對方的氣息令她厭惡。
兩人在山道上告彆。
蘇旭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被重重桃樹掩映覆蓋,才閃身消失在原地。
她回到自己的院中,一直修煉到深夜,終於收到了烏鴉傳來的消息。
夜空陰雲密布,黑沉沉地覆蓋了山峰,院門前的兩盞庭燈光暈微弱。
蘇旭佇立在房門前的台階上。
嘶啞的鴉啼回蕩在院落上方,高亢或低沉的長短幾聲過後,她神奇地領悟了其中的意思。
——秦海出門了,方向是執事堂。
秦海的舅舅王長老就在執事堂任職,不知道他們會說些什麼悄悄話呢。
枝葉濃密的樹冠輕輕晃動,群鴉振翅而起,飛離了庭院。
與此同時,一道身影悄然沒入鬼魅般的夜色中。,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