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韓曜神情凝重,乾脆又好心解釋說了一下。
這些教徒四處尋找特殊的祭品,有些是靈力很強的修士,有些是天賦異稟的妖族,將他們放在祭台上之後,教徒們崇拜的聖神就會有所感知。
假如它想要吞噬這貢品,就會附身在主持祭祀的人身上。
這事極少發生罷了。
因為古魔們也不並非什麼都樂意吃——如果能送到他們嘴邊也就算了,但他們如今身在裡界,隻有感受到讓他們極度興奮的氣息和力量,才會有所反應。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樣,縱然勝了,你毀滅的也隻是被附身之人的軀殼、古魔降世的媒介,真正的劫火還在裡界深處。
不過古魔似乎本來也無法被真正殺死,否則他們就不會被封印了。
“所以,”老者眯起眼睛,“你知道那祭品是誰麼?”
此時地震似乎已經平息了,隻是偶爾還有碎石塵土掉落,韓曜默不作聲地走到一邊,握住囚牢的黑鐵圍欄,隨手向旁邊一扯。
堅固的鐵柱哢嚓一聲被折裂,閃爍的紅色符文光芒黯淡。
汙水裡腐爛腥臭氣息撲麵而來。
“與你無關。”
他言簡意賅地答道。
老者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神情變得非常奇怪。
眼前這家夥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老者咳了兩聲,“過來扶著我,年輕人,竟不懂得尊老之理。”
韓曜不為所動地看著他:“年齡大就值得尊敬麼?你為了你的聖神殘害過多少無辜的人呢?”
老者一噎,顯然他也不是什麼純良之輩,“難道你知道如何從這裡出去?”
韓曜:“……”
他根本無法辨彆方向。
放出的神識被周圍某種隱隱約約的屏障所阻隔,隻能探知到方圓幾十丈內的動靜。
在這些腥惡黑水掩蓋下,少說有數百道靈壓在波動。
他冷冷地掃了一眼老者,“總有辦法。”
說完,少年運起靈力轉身躍上水麵。
下一秒,水麵破開一道又一道裂隙,無數雙尖利的手爪伸出,利爪之下是森森白骨,接著是數不清的骷髏竄出黑水,身上骨骼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
無數白骨彙聚成海,在黑水上升騰而起。
韓曜其實沒來得及做什麼,因為他聽見上方山石穹頂再次震動,驚人的熱量席卷逼近。
高高的洞頂轟然破碎!
無邊無際的火海翻卷而來,如同開閘洪水般傾瀉而下,像是一朵巨大的紅雲般籠罩了水牢。
水麵迅速下降,汙水蒸騰化作絲絲白汽,骷髏們發出尖銳嘶鳴,在火中化為飛灰。
烈火如同狂龍般在水麵上馳騁一圈,幾乎燒儘了大半湖水,接著調轉方向,直奔而來!
韓曜:“……”
他無法從中感受到熟悉的靈力。
這不是蘇旭的法術。
少年禦風停滯於半空,黑眸中映著洶湧燃燒的烈焰。
大火在他眼中燃燒。
越來越近,越燒越旺。
這會令人發自內心感到恐懼的一幕,對他而言卻有些微妙。
他覺得這場麵似乎是熟悉的,那火焰中的力量仿佛也似曾相識。
然而他確實想不起自己從何處見過這樣的火。
韓曜閉上雙目,任由蟄伏體內的本能支配了身軀。
他感受到源源不斷的力量。
乾涸的湖麵上,驀地湧起一陣彌天黑霧。
人族的身軀扭曲模糊,越來越多的霧氣湧出體內,血肉骨骼悉數被霧化。
緊接著,湖中惡臭的黑水、破碎洞頂湧來的狂風、甚至空中散落的泥沙塵土,一切的一切都在旋轉變質,都化作了他的力量來源,變成綿延不絕的黑霧。
霧海湧動如月下潮汐,霧流裡又伸出無數漆黑的觸須,觸須上生出利刃般的黑棘。
半人半魔的怪物震聲長嘯,不閃不避地迎上了奔騰而來的火龍。
四麵八方湧動的黑霧同時彙聚而來,轉瞬間將燃燒的烈焰吞沒其中,不多時就撕扯得粉碎。
不多時,火焰消失得無影無蹤。
山洞繼續塌方,四處石壁都綻開裂隙,不斷有大大小小的碎石落下,四周塵土飛揚,一片混亂。
韓曜重新回歸了人形。
他似乎是第一次肆無忌憚的使用這種力量,或者說成為自己,不再被這漂亮卻羸弱的人族軀殼所拖累。
奇怪的是,他最初有記憶之時,就已經是人身的模樣。
這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所以剛才那種念頭是從哪裡來的呢?
他本想就此離開,卻一眼瞥見那老者還躺在湖水中間的石地上。
後者似乎已經暈了過去,但是氣息尚存,而且並未被燒成灰燼,隻是頭發焦黑了一塊。
他想了想,覺得這人說不定有用,於是喚出靈犀,拽起魔修向上飛去。
這地宮有太多曲折迂回的坑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四處都在坍塌崩碎,不斷有汙水傾瀉而來,許多狹窄的道路都被黑水封死,或是被落石堵得結結實實,隻得將它們打碎才能繼續向前。
不過,那隱隱阻隔神識的屏障卻破碎了。
他的神識迅速延伸出去,轉瞬間覆蓋了整個幽深龐大的地宮。
這一瞬間,韓曜感到許多靈壓在消失,如同狂風中熄滅的燭火。
這些人似乎是逐個消亡。
他精神一振,追著那些靈壓消逝之處而去。
“等、等一下!”
被他拽著衣領提在手裡的老者悠悠轉醒,乾咳了幾聲,“不要走這裡,你聽不到的……”
韓曜充耳不聞,隻是揮手打碎了前方擋路的山石。
石塊碎裂的瞬間,鋪天蓋地的火焰席卷而來。
……
另一邊,蘇旭身在化作廢墟的地牢中,任由烈焰瘋漲肆虐,將周圍殘存的魔修接二連三吞沒。
那所謂的劫火都被她的火焰融合,像是被她“吃”掉一般,教主的身軀早就變成其中的一部分了。
不過,還有一些逃掉了。
妖族居然也能吃魔族?
還是說,隻是因為他們屬性相同,所以她才可以吞噬對方的力量?
她不急著去追。
追上又如何呢?
永劫之火真身依然被封印在裡界,隻是通過虔誠教徒的呼喚,使一部分力量降臨於現世罷了。
她也不可能通過這部分力量直接殺死其本體。
蘇旭甚至不知道古魔能否被真正殺死,畢竟連上古時期的妖王和人族半仙們都隻能選擇封印它們。
不過,她後知後覺意識到,假如讓那部分劫火跑出地宮到了地麵上,興許會有許多人受到傷害,首當其衝的就是這附近的妖族和修士。
蘇旭放出了火焰四處搜尋。
火流灌注了所有傾塌的洞穴坑道,燒乾了四處橫流的地下汙水,將攔路的石塊都燒成灰燼。
烈焰燒過之處,整個迷宮般的魔教分壇,無數條千回百轉的通道和地穴,都清晰映入她的腦海中。
忽然間,她看到了韓曜。
蘇旭心中一驚,洶湧奔流的火浪在少年身前停歇。
後者手中還提著一個人,黑眸中映著熾熱焰光,眼神無比明亮,“……蘇旭?”
他是怎麼認出來的?!
火浪紛飛碎裂,整條路清空出來。
同時,蘇旭清晰地感知到,劫火的力量消失了。
為什麼?
難道因為教主死乾淨了,劫火也不能燃燒太久?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一道火柱猛然衝天而起,擊穿了層層堅硬的地底岩壁。
半妖展開雙翼禦風而起,穿過這條生生打出來的通路,一直飛到了地麵上。
夜空中月明星稀,燥熱晚風穿過山林,屠山隱隱震動,地下回響著隆隆崩塌聲。
蘇旭收斂羽翼、重新穿戴齊整,甚至在河邊梳理了散亂的長發。
她心情愉快地哼著歌,凝望水中明豔絕倫的倒影。
半晌,她感受到了熟悉的靈壓逼近。
蘇旭頭也不回地道:“希望師弟有了令堂的下落,因為玄火教大概已經覆滅了。”
黑發黑眼的少年立在山坡上,隨手將救出來的再次昏厥的囚犯丟在一邊。
他歎了口氣,“對不起,我先前還信誓旦旦說要護你周全,到頭來什麼也沒做,還讓你置身險境,是我失言了。”
“沒什麼。”
蘇旭愣了一下,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這當真不必介懷,我既然答應幫你,就算死了我也會自認倒黴。”
韓曜並沒有受到安慰:“可是我說過——”
“師弟啊,你主動請我幫忙,說要保護我,也合乎情理。”
蘇旭停了一下。
“再說,你也沒有丟下我逃跑,不算失言吧。”
她答應進來,本來也是因為自己宰了那魔修,讓韓夫人的線索斷掉,故此願意幫忙。
另一個原因,她發自內心地想要這群禍害死個乾淨,不要再有更多無辜的人族妖族因他們而死。
在這樣前提下,她已做好準備大打一場。
她根本沒有一絲責怪對方讓自己陷入險境的想法,如果她害怕這種事發生,她就根本不會進來。
——在進來之前,她就設想過最糟糕的情況,大不了就是拚命或是死在這裡罷了。
她從來沒有讓彆人保護自己的習慣。
“我並非孩童,不會再將希望寄托在彆人身上,你那句話,我也根本沒放在心上。”
……
大荒中境。
訛城。
這裡炎熱無比,常年無雨,城裡依然一派繁華。
在這座妖城的最中央,水榭樓台林立,樂聲悠揚,絲竹妙曼琴如流水,高牆上鳥雀齊鳴,竟隱隱形成一曲互相映襯的和聲。
樓閣裡熏香繚繞,金玉生輝。
一個年輕女子靠在長椅上,烏發如雲逶迤,隨意披了一件滾銀鑲邊的藍色羽衣,胸前敞著懷,露出雪膚團團。
幾個少年少女圍坐在一邊說說笑笑,諸人皆以輕紗蔽體,身上戴著玲瓏金環銀鈴,背後垂落著長長的羽翅,色彩斑斕生輝,行走間肉色隱現,端的是香豔無比。
有個女孩銜了果乾俯身湊去,嘴對嘴喂了她一口,浪笑道:“君上怎麼忽然不說話了?”
藍衣女子懶懶地道:“忽然想起來,我似乎好久沒去中原了,不過去了定然是要打架的,也不知多少人等著我呢……”
“這才幾個月呢,君上是不是又想著夜雪閣那群小蹄子!”
另一個少年不依道,“我們哪裡及不上他們呢?”
“閉嘴。”
她猛地坐了起來,先前閒適的神情已然消散,眸中火光熠熠,竟透出幾分興奮狂熱。
“……是劫火!”
周圍的鳥妖們紛紛退開,恭敬地立在一旁。
“我要去見見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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