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頓時搞得滿堂寂靜。
人們紛紛閉嘴看了過來。
“啊!”
方才那陸家姑娘抿了抿唇,不忍見這俊美的少年受辱,也不顧兄長在一旁瘋狂使眼色。
“小姑姑,這人是萬仙宗弟子啊,若他是妖怪也罷了,萬一不是該如何交代?”
她顯然也是宗家的姑娘,因此在這種場合也敢開口,甚至語氣還有那麼一兩分質問的意思。
“如果不是,我自然親自向他賠罪。”
玉桂仙君不疾不徐地道。
她的嗓音頗為溫柔,說話也不快不慢四平八穩,仿佛總是很有自信和耐心。
眾人不太敢嘴上反駁她,然而也暗自腹誹,心道連耳光都扇了,對修士而言也是莫大的辱沒,你嘴上說個對不起算怎麼回事?
而且到時候如何與萬仙宗交待?你以為滄浪仙尊的脾氣當真這麼好嗎?
“五姑姑為何要急於今日?來日問劍塔大比,八派首座必然親臨,屆時再揭發他難道不行?”
有人疑惑地問道。
因為淩家內部鬥爭也頗為激烈,小一輩的人沒那麼熱衷為他們的姑姑報仇,然而大家要借此以討好家主罷了。
玉桂仙君心裡很清楚是怎麼回事。
淩家這些修士並非代表淩家家主的意願,如今來尋他們陸家,隻是想提前證明此事,到時候好去家主麵前表功。
“謝無涯向來護短。”
玉桂仙君淡定地胡謅了一個理由,“淩霄仙尊對他亦是頗為縱容,敢問,誰有膽子在他們師兄弟麵前,質疑滄浪仙尊的徒弟是妖族?若是他們護著他,誰能強迫他站在照妖鏡之前?”
所有人頓時啞然。
也是,謝無涯暫且不說,淩霄仙尊的武力冠絕中原,甚至大荒都未必有敵手,哪怕另有幾位宗主掌門都是大乘境,然而總不可能為了這事大打出手。
再說估計也打不過。
韓曜:“……”
這事也太詭異了。
他本來以為是那麼三五個人合夥暗算他們,沒想到竟然一副三堂會審的樣子。
而且除了陸家的族人,來的似乎都是雍州本地頗有名望的修士,甚至有些小門派的掌門在座。
中原九州,稱得上一流的仙門卻隻有八個,分布在八個不同的州地,雍州地廣人稀,荒涼之處甚多,也是唯一一個沒被八派挑中的地方。
這裡沒有能震懾州境的仙門,隻有些小門派,大部分勢力資源都被掌控在世家手中,如今以赫連家和陸家為首,勢力一東一西分布。
韓曜剛被普及了這些知識,如今也隱隱看出來,這像是某種半公開的秘密聚會,在座的要麼是陸家子弟,要麼就是依附陸家的門派。
不過無論如何,他們個個有頭有臉,若是在他們麵前揭發自己是個妖怪,他們又將這事宣揚出去,謝無涯必然聲名儘毀。
若是他不是呢?
興許那玉桂仙君也有辦法讓這事不走漏半點風聲。
他本來已經不想演下去,然而麵對這麼多人,強行衝出去,勢必要暴露底子。
那興許比讓人誤會他是妖族還要恐怖。
某種程度上說,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
少年配合著露出了有些虛弱的表情,“我當真不是妖怪……諸位若是放我離開,我全當今日之事從未發生。”
有幾個姑娘麵露不忍,另有些男人看他這副求饒的軟包子樣不爽,臉上不由帶出幾分不屑。
“竟是個繡花枕頭,半點兒骨氣都沒有。”
其實大部分人都信了他是妖怪。
他們並非第一天認識玉桂仙君,這人往日是能和情郎私奔的主兒,然而終究懸崖勒馬,說她是什麼聰明絕頂的人物,那必然不是,但也不傻。
若沒有證據,她應當也不會將人冒然抓過來。
“韓兄不必害怕,”玉桂仙君微笑道;“是人是妖,馬上就見分曉。”
這麼一說,大廳裡的人頓時覺得她心中篤定。
此時,有個捧著法器的修士走近過來。
他手中有一麵直徑尺許的菱鏡,周圍鑲著銀紋花邊,鏡麵上翻滾著一團白色光霧。
韓曜:“?!”
這東西不會就是照妖鏡吧?
韓曜倒是聽謝無涯隨口提過,有一樣法器可以強迫妖族化出原身,然而需要許多靈力才能將其灌至可用狀態。
“等等!”
少年急忙開口,“呃,可否讓我多問一句,你們為什麼會認為我是妖怪?”
可惜的是,沒人回答他。
唯有淩先生眼中目露凶光,射出仇恨之色,咬牙切齒地道:“你可是謝無涯的徒弟,他和那人麵獸心的畜生一樣,平日裡最愛妖怪,連他的老婆都是妖族——”
這話是傳音,其他人並沒有聽到。
韓曜這才想起來,那日在六夫人房裡,他變成了孫仙君,也聽到他們說謝無涯的發妻是妖怪一事。
他們見自己修行速度太快,又聯想到此事,所以斷定他是妖怪?
緊接著,鏡子上湧動的光霧驟然變得明亮刺眼。
一道長長的光柱噴射而出,直接砸到了他身上。
“快點動手!莫要讓他跑了!”
“小心,妖族化出原身之時最是——”
韓曜還沒說什麼,幾條鎖鏈從天而降,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光霧散去,露出內裡一臉茫然的少年,“?”
周圍的蒙麵人個個傻眼。
“照妖鏡怎可能失敗的!是否靈力尚未灌滿!”
“不可能,我們已經準備了數日!”
“他真的不是妖怪?!薛氏那賤人果真是滿口胡言——”
大廳裡寂靜了一瞬,接著轟然亂成一團。
“這是怎麼回事!”
“我說什麼來著!”
那陸家姑娘也跳了起來,“小姑姑——”
旁邊有個中年男人捋著胡子站起來,向上首那一直沉默的男子道:“大哥,嬋兒恐怕也是受人蒙騙,要我說,如今應當處死這些圖謀不軌、意圖離間我陸家與萬仙宗之人。”
他伸手一指立在大廳中間的蒙麵人。
韓曜聽過陸家的事,猜出上首的男人便是陸家家主,也就是玉桂仙君的兄長。
這人道行不算高,亦是汲汲營營之輩,姿色好的兒女都放出去聯姻,為他換取了不少資源——這德行和前任家主一模一樣。
後來,憑著妹子拜在天機宗宗主門下,他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陸家家主方要起身,被玉桂仙君一把按住肩膀,後者微笑道:“大哥和諸位舅舅姨母且放心,此事是我之過,自然由我處理。”
說罷,步履輕盈地走向蒙麵人一夥。
她行走時裙擺垂落,腰間環佩無聲,每一步間距都完全相同,好似以尺量塑。
她年幼的時候無心修煉,前任家主不願浪費她的好天資,也不逼迫她,乾脆隻請人教導她規矩,想將她嫁入其他世家。
故此養出了一副十分標準的大家閨秀做派。
在座也有些人看不慣她的樣子,心道這哪裡像是修士,倒像是那些凡人當中富家貴族裡的閨閣小姐或深宅婦人。
玉桂仙君走至那淩先生身前,“是我錯了,竟將諸位先前說的話當真了。”
後者雖然蒙著臉,然而眼神已經很是難看,“我的話字字是真,而且仙君你已看過那些記憶——”
“記憶亦可造假。”
女子微微一笑,向他傳音道:“難道你想說,其餘那幾位皆是妖族,唯有他一個不是,恰巧給你們碰到了?”
淩先生眼神一變,“恐怕正是這樣——”
“閣下真會說笑。”
玉桂仙君抬起手,以袖掩口輕笑出聲,美目波光流轉,又看向了韓曜。
“韓兄為誅邪崇遠道而來,卻遭此劫難,請恕月嬋無禮,這廂給你賠罪了。”
說罷,她斂衽盈盈一禮,甚至深深低下了頭。
大廳裡寂靜得針落可聞。
許多人都在暗自嘀咕,雖說她身份不凡,然而人家也是仙尊的徒弟,不是什麼小門小派的弟子,如何能就這樣認了?
旋又想起方才韓曜說過的話,心想這小子似乎也是個軟骨頭,說不定也就算了。
“何必呢?”
韓曜皺眉道:“你都不確定我是不是妖族,為何不私下裡看著他們用照妖鏡,否則一旦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豈不無法收場?”
下一秒,異變突生。
他眼前忽然暴起一陣刺目的銀輝,銀光宛如橫貫天穹的長虹,帶著驚人的氣勢如同怒濤般卷來。
昏暗的地下廳堂被映得亮如白晝。
在千鈞一發之際,他硬生生調動靈力,勉強側過身,隻感覺一陣涼意在脖頸處拂過。
空中飄落了幾縷斷發。
韓曜回頭掃了一眼。
四個蒙麵人悉數屍首分離,無頭的身軀重重墜落在地,還在不斷痙攣顫抖,脖頸斷口處鮮血狂噴而出。
四周響起一片驚呼尖叫,接著就是一陣沉重的威壓擴散而出,將所有人想要離開的人都按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一身藍衣的女子垂手而立,水袖中露出一截銀環的圓弧,利刃清光泠泠,不沾染半點血跡。
韓曜哪還不知道是她殺了那些蒙麵人。
若自己躲得再慢一點,恐怕也是同樣的下場。
玉桂仙君彎起唇角,笑語嫣然地道:“此處聚會者皆簽下血契,不得透露半分今日之事,至於你們,如果不是,那就都殺了吧,若是來上兩回,豈不是耽誤了我的時間?”,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