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人群中猛地竄起三道身影。
沈翠兒自詡修為不夠,率先潰散成無數黑霧,向著四麵八方急速流竄,一瞬間就消散得無影無蹤。
顏風荷冷笑一聲,數百道黝黑的霧流湧出袖口,宛如無數遊竄的毒蛇般,嘶鳴著撞向空中襲來的霧之箭矢。
媱姬最是冷靜,身形一晃,直接坐到了蘇旭身邊。
然後,那三團黑霧憑空自燃,很快燒成了一堆紛紛揚揚的灰燼。
韓曜:“……”
最後一個人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全部仇恨,他也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是誰了。
當年白沙城裡的那個東西。
妖龍滿不在乎地抬起頭,露出那格外豐神昳麗的臉龐,濃黑烏發間伸出花樹般的雪白龍角,更顯出幾分不似妖魔的仙氣。
媱姬伸手攬住了旁邊的紅裙少女,動作熟稔無比,犄角蹭到後者發髻上斜插的珠釵,發出極為輕微的碰撞聲。
蘇旭也任由他親昵地靠過來。
她抬手握住對方搭在肩上的手,袖口滑落時露出一截雪膩的腕子。
兩人都戴著雕鏤精致的玲瓏金環,交疊的十指纏綿繾綣,仿佛訴說著綿綿情意。
韓曜:“…………”
那個人體內有某種他分外熟悉的力量,卻又混合了妖族特有的氣息。
當然,他更在意的是他們之間的關係,或是說明明他們看上去並不是深愛彼此的眷侶,卻依然能做出如此親密無間的姿態,而且並非是生澀的偽裝。
這兩人恐怕確實是日日夜夜朝夕相對的,或是多數時候如此。
想到這裡,他幾乎產生了一種窒息感。
——儘管那隻是一種因為情緒難過而生的錯覺,畢竟他根本不用喘氣。
而且,有些意外的是,蘇旭也沒有向他大發脾氣,怒吼一句你怎麼敢動我的人。
韓曜旋又想起,她早已是大荒的統治者,儘管她不會整日這麼做,但所有的妖族都要聽從她調遣號令,妖王們對她俯首稱臣。
過去的她就不是心思淺薄之輩,如今更是喜怒全然不行於色——除非她想要流露情緒。
黑發紅裙的少女慵懶恣意地坐著,神情裡透著漫不經心,似乎對他的冒然出手也不意外。
蘇旭低頭把玩著妖龍修長秀美的手指,“在我眼皮底下,你若是能傷到這地方的任何一人,算我輸。”
另外兩個霧魔也湊近過來,顏風荷熟練地化作黑霧,纏在她的手臂上,沈翠兒則是維持著數十道霧氣的模樣,在周邊來回飄散遊弋。
總之沒有誰對他們的本源締造者懷有敬意。
韓曜卻沒有急著去驗證對方的話。
他又一次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不再是那個台階上俯視自己的女孩,那個因為感受到獨特氣息、因本能恐懼而目露驚駭厭惡的半妖。
她幾乎抹殺了劫火,昔日釋放力量的瞬間,整個裡界仿佛都在因此顫抖鳴泣。
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自己又能拿她怎樣?
“我沒想殺他們。”
他無所謂地道:“彆人暫且不提,他們本是我的同類——我想要毀掉他們比你想得容易很多。”
哦,這倒也是。
畢竟他們是霧魔,而霧魔是噬魅搞出來的存在。
不過,顯然他不打算這麼做,否則他們倆就要在這裡大打出手。
“你還有話說麼,若是沒有的話,我來問你幾句?”
蘇旭眨了眨眼睛,臉上倒是露出幾分興味,“你還記得你出生前發生的事嗎?”
這一問,韓曜就明白她對自己了解頗多。
難得對方不再出言諷刺還和顏悅色,他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就頗為乾脆地答道:“不記得,那十幾年來,我一直以為自己就是人族,隻是同彆人有些不一樣罷了。”
蘇旭頓時了然,“我猜也差不多,所以——我本想問你對韓芸娘做了什麼,但這話大概要反過來,韓芸娘對了你做了什麼?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韓曜看她頗為來精神的樣子,也明白她不真是對自己感興趣,而是那種要弄明白各種謎團的好奇心作祟罷了。
“這我還真知道。”
在三個霧魔冰冷犀利的注視下,他若無其事地走近過來,與妖皇陛下所坐之處相隔不過一丈,“我吃了幾個闇魔教的教徒——他們已經變成魔族,拚湊一下他們的記憶,我就差不多猜到當年發生之事。”
蘇旭興趣盎然地聽著。
韓芸娘加入之時,闇魔教已然低迷沒落了千百年,無數有陰詭之身的教徒在各種儀式中相繼獻身慘死。
在最初那些年裡,魔門先輩能將外域虛空的古魔喚來此世,也能漸漸摸索出與他們“交流”的某種途徑。
古魔興許沒有人一般的智慧,但他們也可以做出某些反應,譬如在感應到強者的靈壓時降臨信徒之身——且不假思索,完全出於本能。
然而除此之外,不同的古魔還有些不同的本能,譬如劫火將一切靠近之物燃儘,譬如血骨會將能觸碰的一切生靈變成一堆和它一樣的骨頭架子,譬如群星穿行那些絕望無助之人的夢境中。
“她在進入裡界之前,就已然懷有身孕了。”
韓曜淡淡地說道。
最無能的霧魔都可以輕易吞噬常人的魂魄,然後占據其軀體——而且他們或許不是故意要這麼做,這是他們的本能。
換句話說,噬魅也是如此。
隻是,噬魅一直陷入在深眠之中,牠身上壓著重重封鎖,是無數大能者一代一代耗儘心血所為,沒有那麼容易掙脫——而且,牠本身也沒有強烈地想要蘇醒的**。
牠隻會在清醒時按照本能行事罷了。
宛如幼崽初生就會喝奶一樣。
“你身上有封印壓製,力量微弱,隻能占據三魂七魄未全的胎兒之體。”
蘇旭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闇魔教的人恐怕也猜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讓她進入——是她將你喚醒了嗎?”
“不,早在那之前,那些闇魔教徒不知怎麼,感應到我醒了,而在韓芸娘之前,他們又派遣了許多人,雖然那些人要麼無功而返要麼死了,但他們卻一直不曾氣餒。”
韓曜停了一下,“說起來當真奇怪,因為我確實不記得任何事。”
“因為古魔們都沒有‘記憶’,人和妖族才有。”
蘇旭喃喃自語道,“你是——他們是哪一年感應到你蘇醒的?”
韓曜報了個年號。
蘇旭長歎一聲,“果然,我母親就是那一年有了身孕——天道已然預料到一切,知道那個最麻煩的古魔即將重新出世,還會身具人族的智慧變得更難對付,故此我因你而生,哈,真是諷刺。”
相比之下,某個古魔所知之事就很少了。
韓曜甚至毫不掩飾地露出一點困惑,他自然不會以為那是什麼情話,“當真是這樣?”
蘇旭沒好氣地道,“這又不是什麼好事,也值得說謊麼?”
“而你似乎還為此苦惱。”
他沉吟一聲,“你想擺脫天道規則、命數所縛?”
“當然了。”
蘇旭淡定點頭,“隻是,如果你想勸我當場自殺,或者原地飛升,那就不必說了,我都考慮過,前者不願意,後者做不到。”
“不是。”
對方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跟我來吧,我能幫你。”
蘇旭愣了一下。
這話聽上去像是個陷阱。
不過,她也意識到整個悲慘故事裡最關鍵的一件事。
天道無法阻止古魔出世,才讓自己誕生並賦予自己克製他們的力量,也就是說——
“你沒有命數?”蘇旭抬起頭,“也不受天道所限?”,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