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間人少, 坐著的都是和張家交好的幾位太太奶奶,但凡家中有適齡女孩兒的,無不豎起了耳朵來。
這張大少爺確實不錯,才華出眾、儀表堂堂,端的是天上有地下無的人才, 隻可惜卻不是她們這群人所能肖想的。
明眼人誰不知道,張老太太最喜歡的就是她那外孫女宋雲裳,因從小沒了生母, 便接到了身邊來養,將來這位才是要給張家當長孫媳婦的。
但偏偏何氏不喜歡, 她們婆媳關係也是表麵和諧,背地裡暗露鋒芒, 因此總要隔三岔五的互相刺一刺。
可徐氏初來乍到,哪裡能知道這其中的隱情,因聽何氏這麼說,心中不免還是有些意動。畢竟做母親的, 沒有哪個人是不想自己的閨女能嫁個好人家的。
蘇皎月剛殘廢那會兒, 徐氏很想把她嫁到自己的娘家去, 畢竟徐老太太是很疼她的,唯一讓她有些不放心的,就是她那嫂子方氏,從前蘇皎月活蹦亂跳的時候,方氏倒是經常死皮賴臉的貼上來,可自從蘇皎月的腿斷了之後, 方氏對她的態度也大不如前了,再也沒有提起過讓兩個孩子定親的事情。
徐氏也是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哪裡能收這樣的閒氣,因此若是蘇皎月能嫁得更好,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但作為女方,徐氏自然也是懂矜持的,見廳中眾人都看著她,隻淺淺笑道:“我家嬌嬌年紀尚小,倒是沒著急定親的事情,總想再多留她兩年,不過若是有品性好的年輕後生,張夫人幫我留意留意,也使得。”
何氏一聽徐氏這話中有話的,便知道她的意思,隻笑著道:“那是自然的,我家靜哥兒也不著急,左右要等他過了明年春闈,再談這些事情。”
何氏一臉笑意,往張老太太那邊瞧過去,果然見那人神色肅然,顯然是對她說的這些很是不屑,可當著眾多賓客的麵,她也不好發作,隻冷冷的笑了笑,又問徐氏道:“怎麼沒瞧見你家姑娘?”
蘇皎月舊年在東郊馬場受傷的事情,連宛平的貴婦圈也有所耳聞。張老太太就不信,何氏能瞧得上一個殘廢的兒媳婦?還不就是借著這機會,故意要刺一刺自己。
反正張靜如今也才十七,等明年春闈了下來再議親,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在他的婚事上頭,張老太太是不可能妥協的。
徐氏隻笑著回道:“大約是去見她兄長了,一會兒我喊她過來給老太太請安。”徐氏並不知道她們婆媳間的鬥法,隻當張老太太是和蘇老太太一樣不苟言笑的脾氣,因此也沒特意放在心上。
正這時候,外頭的婆子進來回話,說擺在花廳裡頭的宴席已經布置好了,請諸位太太奶奶前去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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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皎月和蘇謹琛剛剛喝完一盞茶。
見時辰不早了,蘇謹琛便站了起來。
蘇皎月還在炕上坐著,一雙玉足穿著真絲襪,在裙擺下微微的擺動著。
她現在沒事就會這樣甩甩腿,雖然動作幅度不大,但好歹也是鍛煉了肌肉,對將來自己站起來,能有一些幫助。
蘇謹琛看著她那兩隻小腳在自己眼麵前晃來晃去,晃得他有些心神不寧。
他終於有些忍無可忍,彎下腰來,伸手就握住了她的腳腕,蘇皎月反射性的掙了掙,可她畢竟雙腿還沒有多少力氣,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腳踝被蘇謹琛給捉住了。
“兄長……”蘇皎月蹙起眉心,眉眼中滿是少女的嬌嗔:“你又欺負人。”
蘇謹琛卻是垂眸不語,等他幫蘇皎月穿上了繡花鞋,把她身上的八幅裙擺都掖平了,才淡淡道:“試試你的腿有沒有力氣。”
蘇皎月不吭聲了,蘇謹琛一心想要幫她醫腿,自己卻還誤以為他是故意欺負人。
蘇謹琛看了眼坐在炕沿上的蘇皎月,小姑娘表情糾結,甚是好玩。他伸手拂了拂她的劉海,眯了眯眸子道:“你以後可以讓丫鬟換個發式。”蘇皎月還沒有到將笄之年,仍舊梳著丫髻,配上她最近稍稍圓潤了一些的臉頰,看上去還像是個稚氣的孩童。
蘇皎月卻完全沒有什麼自覺性,梳頭這樣複雜的事情,她一向是從簡的。梳丫髻多方便,一盞茶的時間就好了,若是梳一個複雜的鴻鵠髻,她要在椅子上足足坐半個時辰,今天出門又要趕早……她哪裡能起得來呢?
蘇皎月嘟著嘴道:“兄長是嫌棄我丟你的人了嗎?”畢竟蘇謹琛是這樣蘭芝玉樹的模樣,結果家裡的妹妹跟個土包子似的……好像也確實有些不大好?
蘇謹琛卻是淡淡一笑,把茶幾上的幾本醫書收了起來,扭頭看看她,又伸手把她丫髻上簪著的一朵珠花扶了扶正,笑著道:“不是什麼人,都可以丟我的人的。”
“……”
正這時候,青杏從門外挽了簾子進來道:“回大少爺,張家的婆子過來請人了,說宴席擺在了花廳,請小姐過去呢。”
蘇謹琛見蘇皎月一臉的茫然,便知道她還是什麼都不懂……他這滿腔的心思,也不知道她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明白,卻又不想她明白的太早了,他不能像現在這樣時時刻刻的逗她。
蘇謹琛捏了一把蘇皎月肉肉的臉頰,把她從炕上抱了起來道:“出去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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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靜已經在院外等著他們了,她就看著蘇謹琛把蘇皎月從輪椅上抱起來,等丫鬟們把輪椅搬出了門外,他才又把她放在了上麵,卻是不讓彆人插手,隻自己親手推著。
她就這樣跟在蘇謹琛身後,抬眸看著眼前的男子,即便隻是一個背影,卻還是這般出塵俊雅,讓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可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不是承恩侯府的孩子呢?張靜心中實在有些疑惑。
女眷們的宴席擺在了來福院的花廳,蘇謹琛是外男,自然不能隨意進去。
眼看著一行人已經到了院門口,張靜隻開口道:“蘇兄,我送蘇姑娘進去。”
蘇謹琛這才停下了腳步,朝張靜點點頭道:“那就有勞藍爭了。”他鬆開了蘇皎月的輪椅退到一旁,看張靜走了過去,卻又蹲下來對蘇皎月道:“你有什麼事情,隻管派人到外院找我。”
“我又不是小孩子。”蘇皎月蹙了蹙眉心,蘇謹琛這樣蹲在自己麵前,口氣就像是在哄小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