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聽說蘇皎月回了凝香院, 忙完手上的庶務之後, 便也去了凝香院找她說話。
蘇皎月還在繡那一件沒做完的腰封, 她本就心思紛亂, 這時候更是難以集中精神, 稍微縫上兩針,便又紮到了指尖, 疼得她眉心都皺了起來。
徐氏正巧就看見了,走上前來拿著她那腰封看了眼, 搖搖頭道:“你這腰封做成這幅樣子, 你兄長可看不上?”
蘇皎月頓時就漲紅了臉,小聲嘀咕道:“他不要拉到,我也省得費這精氣神。”
徐氏隻笑了起來道:“你放心,母親我一定幫你兄長找一個賢惠能乾的娘子, 針線女紅樣樣精通,好讓你這個當妹妹的, 省些心。”
“我有什麼不省心的。”蘇皎月聽了這話心裡卻不受用, 蘇謹琛終究是要娶妻生子的, 雖然這事情將來也輪不上徐氏來張羅, 但總歸也快了, 況且按照她原來的設定, 蘇謹琛當上太子之後, 滿京城的達官貴人都會給他送閨女,他忙還忙不過來呢!
雖說那些姑娘他沒幾個喜歡的,但為了不得罪人, 在後宮裡放著做吉祥物的,也不是沒有……
他們這裡頭正聊著,外頭忽然就跑進來一個小丫鬟道:“回太太,派去宮外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已經在門口候著了!”
蘇皎月一聽,也急忙站了起來道:“快讓他進來。”
她這話音剛落,侯在門口熱鍋上螞蟻一樣的劉管事便匆匆忙忙就跑了進來,還不等小丫鬟替他挽簾子,隻哈腰弓背的就鑽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徐氏的跟前。
徐氏被他嚇了一跳,結巴道:“劉……劉管事,你這怎麼了?”
“太太……太,大事不好了!”劉管事一臉惶恐,說話時候的舌頭根都是硬的,結巴了半日才道:“咱咱……咱家大少爺……”
徐氏聽他說了一半,隻當是蘇謹琛沒中前三甲,便鬆了一口氣道:“沒中嗎?”徐氏覺得,若是沒中三甲也無所謂,反正已經進了殿試,橫豎也能有個進士出生,這就足夠了。
“中……中了!”劉管事擺了擺手,哭喪著臉實在不知道怎麼說好,他在宮門口聽見的那些話,說出來可是會嚇壞了這兩位主子的。
“中了你還哭喪個臉?”徐氏一臉懵,卻還忘不了道:“還不快擺上長案,祭天酬神啊!”
“不是……”劉管事自己都還沒來得及消化那事情呢,這時候見徐氏這般高興,實在不知道這話該從何說起,隻好咬了咬牙道:“咱大少爺……沒了!”
“什麼叫沒了?”蘇皎月和徐氏兩人異口同聲道,蘇皎月已是嚇出了一身冷汗來,身子都跟著顫了顫,眼看著就要倒下。
“也不是沒了!”劉管事語無倫次,一把眉頭都皺在了一起,隻哎呀了一聲道:“奴才也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從宮裡出來的大人說,瑞王指著咱家大少爺說那是他兒子……然後……然後……”
“然後怎麼了?”徐氏幾乎沒聽清他在說什麼,隻是機械的問了一句,蘇皎月卻又活了過來,一雙眼睛急切的盯著劉管事,等著他繼續說。
劉管事一拍大腿,硬著頭皮道:“然後……咱大少爺……就……就當上太子了。”
******
乾坤殿內,太醫們從皇帝的寢宮躬身退出,眾人臉上皆是眉心緊蹙。
及至次間,見蕭瀚麵色肅然的坐在那裡,這才跪在了蕭瀚的跟前道:“回王爺,陛下長期服用丹藥,龍體虧空、五臟皆損,如今已是藥石枉效,王爺再進去瞧最後一眼。”
蕭瀚神色淡然,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隻是點點頭道:“你們下去。”
珠簾內傳出了粗重的咳嗽聲,蕭瀚站了起來……在簾外怔怔的立了半日,這才伸手拂開了簾子,一步步的走到那人的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皇兄。”
龍榻上的天子形容枯槁,病得沒有一絲人形,已是彌留之際。
那人聽見聲音,陡然睜開了眸子,視線直勾勾的看著帳頂,緩緩開口道:“朕隻有一個要求……放過朕的母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朕。”
蕭瀚幽幽的看著他,嘴角竟勾出一絲笑來,淡淡道:“皇兄現在說這些,未免太晚了,成王敗寇,你現在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
皇帝重重的咳了幾聲,胸口起伏的厲害,眼神已逐漸渾濁,喘息道:“我知道……我一直不如你……父皇疼愛你,卻厭棄我,我做什麼都不對,而你卻是他最得意的兒子……”
“你馬上就要去見父皇了,這些話,你應該去對父皇說,你最好再告訴他……”蕭瀚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如利刃一樣冰冷,一把抓住了皇帝的衣襟道:“你最好再告訴父皇,當初……你隻怎樣哭著求你的母後留我一條性命的,這樣的大恩大德,臣弟我永世不忘啊!”
蕭瀚閉了閉眼,冷笑道:“你讓我活著……卻生不如死。”
“二弟,朕也不想的,朕不想手足相殘,朕不想當這皇帝,朕……”皇帝一口氣沒有接上,眼神直勾勾的看著蕭瀚,身體漸漸的軟了下去。
蕭瀚的手卻並沒有鬆開,仍舊抓著那人的衣襟,骨節分明,幽深的眸中已蓄滿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