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南從禦書房出去之後, 何謙才從裡間走了出來。
他看著那人汗濕的後背, 緩緩道:“陛下堂而皇之的讓梁南離開,張大人隻怕要不安心了。”
蕭謹琛正在揣摩昨日留下了棋局,聞言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張大人一向是個心急的人, 朕隻是想再幫他一把。”
“陛下是什麼意思?”何謙有些納悶。
蕭謹琛淡笑不語,從禦案上拿起一份奏章,遞到何謙的麵前。
這是朝廷五年前派張泰霖去邊關巡查的奏疏,當時大魏和韃靼有些摩擦,帶領韃靼騎兵騷擾大魏的,就是這次進京的韃靼皇子穆達。
“韃靼草原牧草肥美、獵物繁多,他們向來對大魏的獵場嗤之以鼻, 緣何這一次想去狩獵了呢?”
何謙再低頭看時, 方才的棋局已經變了,白子已經將黑子圍住, 形成了一個包圍的局勢,他頓時一驚,卻聽蕭謹琛繼續道:“張泰霖是文臣,手上沒有兵,他想要做什麼,隻能倚靠鄭衝,但朕已經肅清了錦衣衛中他的餘黨,逼宮顯然不太可能,唯一一個辦法就是誘朕出宮。”
“那陛下方才召見梁南, 又是何意?”何謙有些不太明白,“梁南是永定侯的人,陛下現在見他,豈不是打草驚蛇?”
蕭謹琛卻搖了搖頭,指尖點著棋局道:“但如果永定侯以為梁南叛變了呢?那他肯定就沒法再等下去了。”
事實上,在這場遊戲中,不想再等下去的是蕭謹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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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卻是九月十三,是五少爺蘇瑾瑞滿月的日子。
雖然還在國孝中,但蘇牧喜得貴子,蘇老太太肯定不願意就這樣隨便唬弄過去的,還是擺了幾桌酒席,請了幾戶交好的人家聚一聚。
這回是張家二太太劉氏和張靜一起過來的,在三房說了一會兒話,劉氏還沒見過瑞哥兒,張慧讓丫鬟帶著她去奶娘住的次間看看奶娃兒,這屋子裡便隻剩下了幾個熟人坐著。
蘇皎月和雲詩秀也在房裡,兩人正說起明日去山西獵場狩獵的事情,這一次蕭謹琛大概是真的起了玩心的,京城五品以上官家府中年滿十二歲的子女,都可以隨行狩獵。
“我還以為你未必會去呢!”雲詩秀心裡有些感概,畢竟蘇皎月是在馬上受過傷的,要是她不想去也情有可原,但要是不去,倒是有些可惜,聽長輩們說,這大魏的秋獮有很多年沒有辦過了。
“我祖父說,先帝懶怠朝政,對騎射也沒有興趣,在位期間隻去過一趟秋獮,這一回我們能有這個機會,也要好好的見識一下。”雲詩秀心裡很高興,當然……讓她更高興的,是周賀也在秋獮的隨行之列。
張靜一人坐在那裡,顯得孤獨又冷淡,她一向有幾分傲氣,且從前的十幾年都是和男子在一起,如今雖然恢複了女兒身,卻也和那些大家閨秀不太合得來。
張慧便開口問她:“靜姐兒去秋獮嗎?”
按說這樣的事情,張家人肯定是要去的。
“我就不去了。”張靜捧著一盞茶,淡淡開口。
可她怎麼就不想去呢?要知道,皇帝秋獮,這是如今她能再見到蕭謹琛唯一的機會了。
可是張泰霖不讓她去。
他連讓自己看看他的機會都不肯給她。
“倒是有些可惜了,何家表侄肯定也會去,陛下舉辦這次秋獮,隻怕就是為了你們這群年輕人。”年輕人沒有不愛玩的,借著韃靼的使臣在,這樣出去瘋玩一回,隻怕回京後還能促成好幾對好姻緣呢。
張靜的指尖緊了緊,再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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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去往山西獵場狩獵的大部隊就啟程了。
馬車一路上搖搖晃晃,天色擦黑之前,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各自安營紮寨之後,便有小太監過來傳話,說外頭有篝火晚會,請各家的少爺小姐們參加。
蘇皎月挽了簾子出門,昏黃的天空被四周的火把照得透亮,不遠處燃燒著熊熊的火堆,蕭謹琛已經坐在了席上,同穆達皇子飲起了酒來。
宴會分為男女兩席,男賓在左,女賓在右。
小太監領了蘇皎月往前頭去,來者是客,最前麵的一個位置自然是要留給穆雅公主的,蘇皎月便在下首的第二個位置坐了下來,雲詩秀則坐到了更後麵,和蘇皎月又隔開一個位置。
中間這個位置是留給樂善郡主的。
位置的秩序雖然沒有事先定好,但大家都心中有數,按著家中父輩的品階入座,必定是不會有錯的。
而蘇政雖然是二品的侯爵,可蘇皎月是未來的皇後,她若是已經嫁入了皇家,此刻則應該坐在蕭謹琛的身邊才是。
舞娘們已經開始獻舞了,蕭謹琛端起酒杯,不緊不慢的喝著酒,視線偶爾往蘇皎月這邊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