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莊古鎮是一個旅遊小鎮,名氣不怎麼大,裡麵的古建築卻保存得很好。
過了霜降,清晨霧氣彌漫,空氣裡透著涼意。路上行人不多,灑水車鈴聲歡快地穿梭在街道上。
街邊拆除建築時遺留的灰塵,被移動的水柱衝刷得一乾二淨。
“白龍觀?喏,就在那。”店老板娘隨手往街對麵一指。
問路的年輕人順著看去。
薄霧泛白,淡淡地籠在他周身。商鋪屋簷下,年輕人身形挺拔,皮膚白若春雪,烏黑的發梢往臉上滴水,模樣漂亮,令人眼前一亮。
明明一頭短發,看著像剛畢業的大學生,可他穿的是一件洗舊了的海青道袍,這就有些奇怪。
這年輕人來問路時,清越的嗓音低低說一聲“打擾了”,可好聽了,又有禮貌。
店老板娘連指路都熱情許多。
謝不寧道謝之後轉身,嘴裡呼出一口白氣。透過薄霧,看見街道對麵有座仿古建築,門頭嵌著“文化宮”三個大字。他不由再次看向店老板娘,杏核眼微微睜大:“這裡是白龍觀?”
老板娘眼神同情:“昂,上個月剛改建……”
白龍觀,現在應該說文化宮,建築前的廣場上有幾個大爺大媽在晨練。
謝不寧頂著路人好奇的視線,走到一堆沒來得及清理的廢墟前。裡麵被砸爛的木匾上,依稀可以拚湊出“白龍觀”幾個字。
沒錯,這就是師父讓他下山投奔、賺錢糊口的地方。
背著包站在風裡,謝不寧露出一言難儘的神色。
萬萬沒想到,他在山上隻是沒香火吃不飽飯而已,對方可是連整個觀都下崗了啊!
——不,建築還在,隻是轉職了。
謝不寧沿著階梯坐下來,他得冷靜一下。石階很涼,冷風吹過,一張粉紅的傳單被風糊到他臉上:“迷信不如跳舞,文化宮廣場舞隊火熱招人……”
“……”
作為一個正兒八經的學院係道士,大概沒有誰比謝不寧混的還慘,頓頓吃大白菜。
修完四年課程後,道士也得像大多數畢業生一樣,老老實實找個道觀單位上班,拿工資吃飯。
可謝不寧所在的老破小道觀沒有固定的收入來源,彆說工資,沒錢補瓦,下雨天觀裡的屋頂到處漏水,殿中神像的彩塑也脫落得不像話。本就香火稀少的青崖觀,在山下的村子移民遷走後,變得更冷清。
青崖觀位置偏僻,除了謝不寧,多年來隻有師父謝卜山住觀。
不出意外,將來道觀要傳到他的手上。
為了賺錢糊口,替師父把青崖觀守住,謝不寧收拾背包下山,來投奔師父昔日的同道朋友。
打算向他借個地,支個攤算卦,攢夠了錢就去把破道觀修一修,給祖師爺刷層新衣服。
有正經道觀的掛靠,他自認為賺筆錢不是難事,沒想到……
白龍觀掛的比自家老破小還早,這就很離譜。
下山前,謝不寧把師父放包裡的兩千塊錢悄悄還回去,隻留下一百塊路費。坐車,吃飯,現在口袋裡還剩幾枚硬幣,如果不想辦法掙到錢,那他連家都回不去。
早上來文化宮廣場鍛煉的大爺大媽很多,謝不寧有些意動,站起來理理坐皺的道袍。
不等他進一步,一個戴紅袖章的大姐提著掃把過來,上下打量他幾眼,說話帶著口音:“俺們正經文化單位門口不讓搞迷信噢。”
……
十月底的清晨,謝不寧空著肚子走在街上,冷風掀開身上隻有薄薄一層夾棉的道袍,刮進衣服裡。
他一襲長道袍,眉眼精致,總是吸引來其他人不斷回頭看。邊走,邊低頭喃喃著什麼,仔細聽就會發現他在說……
“好餓啊,我為什麼這麼窮……”
謝不寧雙眼放空。靠山山倒,靠樹樹搖,祖師爺的飯碗端不住,難道隻能通過彆的辦法賺錢?
正想著,就被人叫住,是剛給他指路的包子店老板娘。
“小夥子,你要不要吃包子?”老板娘隔著櫃台招呼,同情的看著他說,“不要錢。”
她注意到道士打扮的小夥子無功而返,再一聽這好看的小年輕人嘀咕著什麼“好餓啊”的話,看著他俊秀的臉龐,心一下就放軟了。
謝不寧正摁著咕咕叫肚子,挺不好意思的:“這不太好吧。”白吃白喝的。
老板娘抱開蒸籠:“嗨,兩個包子又不是大事。”
蒸籠一開,冒著熱氣的大白包子的香氣立刻衝了出來。謝不寧眼睛瞬間亮了,包子看著多軟啊。老板娘想著年輕人臉皮薄,還要張嘴再勸兩句,謝不寧就忙不迭點頭:“嗯嗯,那太謝謝了!”
默默把話咽回肚子的老板娘:“……”
真是一點都不客套。
但是吧……還挺可愛的。
老板娘笑眯眯地撿了幾個包子,一高興,又捎杯豆漿給他解渴。
老板娘並不信仰道教,但謝不寧一雙黑亮的眸子看過去,清亮透澈,特彆惹人喜歡,也就不妨礙她做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