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以對。司桷羽鬆開手, 深長的眼微微波動,流露出一點懷疑……
指甲圓潤的手指從手裡掙脫,朝胸前伸來。司桷羽看著謝不寧, 想到的卻是臥室裡那副未完成的畫,畫上杏圓的眼睛, 和眼前的人一模一樣。
那隻手掌便按到他胸口,仔細地,像是醫生給病人做檢查一般,一寸寸摸索著, 意外的並不惹人討厭。
謝不寧沒開玩笑,他懷疑是阻攔的鬼物弄傷了小司的魂魄,才導致的後遺症。
古人所謂形神俱備,五臟藏神,心則主宰其他四臟及人的神誌。放在道家來說, 精魄歸於心竅,如果魂魄出了問題,在心口便能感應到。
謝不寧摸完,臉上神情並不明朗。裴白揚看得緊張, 嘴巴發乾地問:“怎麼樣?”
“應該沒什麼問題,三魂七魄已經歸位。”謝不寧臉上閃過一瞬的怔愣,但很快回過神來, 隻是有點不明顯的不自然。
裴白揚沒有發現,擔憂道:“你都沒找出原因, 那不是很棘手?”
“我再看看。”謝不寧抬起兩根手指觸摸他的眉心, 察覺小司想動, 他一把摁住人家肩膀:“彆動, 就摸一下。”
“……”
司桷羽被他半壓著, 到底沒把人推開。
“天魂藏在眉心輪,又叫月輪,主掌人的思想智慧,是人的第三隻眼。如果不是魂魄有缺,問題大概率出在這。”謝不寧的手指從他眉心拂過,忽然頭一歪:“嗯?”
裴白揚比他表哥本來還著急:“怎麼了怎麼了?”
謝不寧收回手:“眉心的月輪完全關閉了。”
“關閉?”裴白揚迷茫地摸著自己額頭,“關閉有什麼不對嗎,難道我頭上有隻眼睛一直打開?臥槽,原來二郎神是真的存在啊!”
司桷羽淡淡瞥過去,車裡的副駕駛座椅太礙事,拆了吧。
外行人誤會很正常,謝不寧解釋道:“不是二郎神的天眼,人家那是天神之眼,專門看破一切虛妄、分辨妖魔的,神仙專款專用。而且也不是隻有二郎神才生三眼,三隻眼的神仙有很多,隻不過二郎神楊戩因為劈山救母麼,知名度最高,你這純屬碰瓷了啊。”
裴白揚一副“受教了”的恍然大悟表情。
司桷羽:“……”
“我們現在說的月輪,每個人都有。‘月’本身是一個開著的目,所以眉心的月輪原來就是一隻眼睛,但它不開也不閉,而是介於開合之間,更不具備天眼的作用,頂多會增強人的靈識感應。”謝不寧說著,讓他閉上眼睛,“有沒有感覺?”
裴白揚秉著呼吸,仔細感受:“好像是有點……眉心中間,有東西逐漸壓迫過來了。”
他一睜開眼,果真看見謝不寧的手指懸停在眼前。
“這並不能解釋我的問題。”司桷羽打斷他們的交談。
謝不寧便回到正題,一層層推測:“大概是離魂太久,天魂一時不穩,沒能與其他二魂七魄相融,這才導致月輪閉合的異相。普通人若是天魂出毛病,大概早就成了傻子,僅僅是記憶缺失說明程度不嚴重。”
他放心地道:“過段時間慢慢融合好,就會一點點恢複了。”
“謝謝。”司桷羽舒展開眉宇。
謝不寧更在意另一件事:“你還記得,還魂的中途碰到渾身烏黑的鬼嗎?出現的時機太奇怪,說不準是巧合還是人為,總之你要當心。”
司桷羽“嗯”了一聲。頓了下,補充道:“我身上戴了你的護身符。”
謝不寧笑了:“好用的話回購啊。”
司桷羽點了點頭,他還想問點什麼,不過車已經開到公寓樓下,謝不寧到了。
看著對方眼底青色的疲憊,司桷羽終究沒再開口。
謝不寧打開車門,風裡刺骨的冷意湧進車內,他趕緊關門,卻被一隻手擋住。司桷羽把自己車裡的大衣給他,迎著燈光的臉深邃而平靜:“穿著。”
裴白揚還在發愣,謝不寧倒不跟他客氣,接過來趕緊披上。為了出席活動,大冬天隻穿兩件,一出來簡直凍死人。
“下次還你。”衣服很大,幾乎把人從頭罩到腳,特彆的暖和。他把臉埋進領子裡,隻露出一雙含笑的眼睛,揮著手告彆。
“不用還也可以。”司桷羽忽然覺得他穿白衣服很合適,從車裡對他道,“還有,你今晚走的很好。”
車門關上,謝不寧看著他們走遠,直到回了房間才笑出聲來,小司還是那個小司。
……
“大公子的情況太罕見,上百年難遇這樣古怪的命格。”
司家的客房裡,司老爺子與白先生臨窗而坐,麵前的桌上鋪開一把蓍草,白先生長長的指甲有規律地敲擊著桌麵。他說道:“二十多年來的怪象,您應該比我更了解。”
司老爺子摸著木頭椅子沉思,眼底同屋外一樣的暗,問道:“不能化解?”
白先生搖頭:“命格是天注定,實難化解,我隻能儘量讓那些東西不要傷害到大公子……”
得到這樣的答案,司老爺子著實有些失望。得知兩人剛回來,立刻憂心忡忡地前往小院。
“聽說你們去看什麼時裝秀?”司老爺子中氣十足地進門,“那不是好多女孩子,你什麼時候給我帶個孫媳婦兒回來。”
“司景程給你帶了。”司桷羽頭也不回,自顧自解袖扣。
司老爺子重重哼一聲:“他能相中什麼好人家。”
“不談他,我跟你說正事。”他擺正臉色,“我已經勸白先生留下來,就住在你這。你這個情況,最好有人替你防備著,萬一那天到了,好歹他能拖一拖。”
司桷羽停下來,側頭對他道:“不需要。”
司老爺子知道他脾氣,說一不二,又氣又歎:“白先生是真有本事的人。以前隻在靈山福地修煉悟道,這次也是難得他肯留下來,你這又不缺他一間房,乾什麼不答應。”
“他在各處靈山福地遊走?”司桷羽若有所思。
司老爺子不明白怎麼關注這個:“是啊,有名的山他都去過,我也是一次機緣巧合在明山碰見他。”
“哦,我沒空。”
司老爺子:“……”
司桷羽把外套掛上衣杆:“明天讓他走。”
司老爺子氣笑了,眼角瞅見那副未完成的畫,說道:“你忙什麼?又忙著琢磨這副畫不出的畫?”
出乎意料的,司桷羽卻道:“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