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昨天的前車之鑒, 薛柏今天沒有一起來就鬨。他起了床,然後自己乖乖地刷牙洗漱,穿好衣服,都不用彆人哄, 也不用彆人催。
負責照顧他的阿姨本來都頭大了, 她沒有對付過薛柏這麼難哄的小孩, 早上起來愁得要命, 生怕給薛柏穿衣服的時候他又要打著滾哭,見他這麼自覺,鬆了一口氣之餘,有一些意外, 隨口打趣道:“小少爺真棒, 都會自己穿衣服了。”
薛柏輕哼一聲, 十分不屑, 一點都不領情,“穿個衣服誰不會?又不是智障。”
那罵人的語氣和神態活靈活現, 看得出來平時沒少觀察和學習。
阿姨一噎, 默默的把他帶下樓來。
雖然薛柏看上去小小一團, 但總是會在某一方麵表現出不合時宜的成熟,比如說罵人。
這就是個渾身是刺一點就炸的小祖宗, 阿姨看得明白,她覺得,除了工作的必要,還是儘量不要再招惹薛柏了。
還是小姐帶回來的三個小孩好相處點, 一個賽一個嘴甜, 還會撒嬌,從來不讓人操心。哪怕不是自己的孩子, 阿姨看那三個孩子也充滿了慈母濾鏡,忍不住和他們親近。再回頭一看撇著嘴,拽上天的薛柏,感觀就更差了。
來到用餐廳,隻有薛槐和三個小孩在。薛桃一早就出門忙去了。
她是個大忙人,從來都閒不住,之前在寵物店裡,一個人做兩三個人的活,一回家,就幫父母管理家中的事務。
雖然大學期間學的不是經管,但薛桃的學習能力一直都很強。哪怕現在不能接手所有事物,她就是去辦公室坐坐,當個吉祥物,薛老先生和薛老太太也是極其樂見的。
是以這段時間,很少在家中見到薛桃。
薛老先生和薛老太太打太極拳去了,起得比所有人都早,但同樣也見不著影子。
閒的也就是薛槐一個人。
他裝模作樣的拿著一張報紙,仰趟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神情十分之愜意。
薛槐也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很悠閒,很無憂無慮。他很喜歡。
若是放在之前不久,薛槐鐵定對這樣的日子無感的。
但一旦有了比較級,想想自己住橋洞的日子,想想自己身無分文的日子,想想自己要在寵物店裡辛苦鏟屎,末了還拿不到一分錢的日子,薛槐覺得他要是不珍惜現在的悠閒日常,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經曆了這麼多,他成長了。
人一旦悠閒,心境就會平和許多,也不容易動怒了,心寬得很。但一抬頭看到出現在門口的薛柏,薛槐笑容一僵,他的心再大,看到薛柏,還是有些彆扭。
但他一個大人,也沒對小朋友做什麼,隻是抖了抖報紙,然後裝作沒看見他,繼續看自己的事情。
即使那報紙上的內容十分無聊,薛槐也不曾挪開目光,就是不看薛柏,眼不見,心不煩。
……薛柏抿抿唇,忽然感覺到萬分失落。
以前他可是很受歡迎的,不過出現在哪裡,總是眾人的焦點,還從來沒有這麼遭受冷落過呢!
這些人,就是故意針對他的吧!
薛柏又開始生氣了。
既然他不和他說話,那他也不要和這個笨蛋哥哥說話,他以為他是什麼人。
薛柏把目光挪向其他三個小孩……
薛澄澄手裡拿著一本手掌大的推理猜謎書看,嘴裡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說什麼,一副陷入忘我境地的樣子,還時不時抬起手指來,在空氣裡寫著什麼。
薛梨梨坐在椅子上,和蛋蛋小聲聊天。
蛋蛋的精神很不好,一雙眼雖然已經睜開,但還迷蒙得很。他垂頭喪腦的,仿佛在夢遊。
“你怎麼了蛋蛋?”薛梨梨握住他的手小聲問:“你最近好像精神都很不好哦。”
薛梨梨心中生出一個猜測,問蛋蛋,“你不會是在冬眠吧?”
薛梨梨知道,有些動物到了冬天是除了睡覺什麼也不乾的,在這期間,對外界基本上沒什麼反應。
蛋蛋這個情況,好像差不多呢。
可是人類的幼崽是不會冬眠的呀,他要是冬眠太久,一定會引起彆人的注意的。
梨梨不想引起彆人的注意,梨梨不要不要。
薛梨梨一臉緊張。
蛋蛋揉了揉眼睛,迷糊的看她,他昏昏糊糊,腦袋亂歪,迷迷糊糊地說道:“蛋蛋,想吃蛋殼。”
這是蛋蛋破殼之後,過的第一個冬天。他破殼的時候,如果把蛋殼吃掉,身體的營養夠了,是不會這麼困的。但那蛋殼已經不能吃了,蛋蛋一直靠攝取人類的食物來維持身體的需要。到了冬天,攝入便有些不夠用了,總想睡覺。
他腦袋一歪,靠在薛梨梨的肩膀上,很快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薛梨梨低頭一看,果然蛋蛋又閉上了眼睛。
蛋殼……吃了蛋殼就不會冬眠了。
薛梨梨摸摸他的腦袋,思考著要上哪兒給他找蛋殼。
陷入沉思的薛梨梨當然也沒有把目光分給薛柏。
薛柏被一屋子的人忽視地徹底,他抓了抓自己的衣角又用腳重重踩了兩下地板,弄出了不小的聲響,但還是沒有人看他一眼。
薛柏又無力又生氣,氣哼哼來到餐桌前,看著餐桌邊的椅子,扭頭看了看那些不理他的人,更生氣了,扭回頭來,吭哧吭哧自己爬椅子。
不理他就不理他,他也不理他們。
他人小,手腳短,爬得十分艱難,啪嗒一下,就掉下來,坐在了地板上。
薛柏想起之前他在自己家裡摔倒,就算不疼,媽媽也還是會立刻緊張地跑過來抱起他的,他忍不住又看向了旁邊的人,他都摔倒了,雖然這回也不疼,但是那麼大聲,這下,一定有人來幫他了吧……
沒有。
大家仍然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他都這麼艱難了,居然還沒有人來幫他!
他們的心都好狠。薛柏難受壞了,癟癟嘴想掉眼淚。
之前每回摔倒,要是媽媽沒看到,他一哭,媽媽就一定會過來的。
還會幫他揍地板,說都怪地板讓他摔倒。
嚶嚶嚶想媽媽。
薛柏眼眶中湧出淚水,然而淚珠子還沒掉下來,薛柏就猛地想起來前幾次他哭,薛梨梨把他夾起來帶他滿屋子跑的場景。
她還要把他掛在陽台上,甚至還要把他扔出去。
薛柏因為過分害怕,記憶都有些錯亂了,他甚至回憶起了莫須有的事情,他記得薛梨梨好像還對他說過,要是他再哭,就要把他掛到外麵的路燈上!
薛柏一個寒顫,眼淚憋了回去,不哭了。
堅強的男子漢,不需要幫忙!
薛柏眼睛含著淚意,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扶正椅子,爬上椅子,坐好。
他又覺得這個姿勢太不顯眼,站起來,踩在椅子上,沒好氣地喊道:“吃飯,我要吃飯!怎麼還不上飯?”
一聽這惡魔低吟般的催促,廚房的人立即應道:“好了好了,早餐馬上上來。”
聽到有人答他的話,薛柏心裡舒服了一點,他哼了一聲,再次坐好,然後自己捏著勺子等著。
其實他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吃飯。要是吃飯的話,又該怎麼吃。
薛柏記仇得很,昨天薛梨梨不讓他好過,他今天就要讓薛梨梨也不好過。
正沉思間,保姆阿姨就把早餐放桌上了。
中式的有,西式的也有。
薛槐作為大家長,立即給自己夾了個水晶蝦餃,蘸醬吃了,沒招呼孩子。
他知道,這些孩子會很自覺的,一點也不需要他操心。帶娃的他,隻有快樂,沒有痛苦――如果這堆奶娃娃裡麵,能把薛柏減掉的話。
薛澄澄還沉迷解題,阿姨塞了個熱騰騰的豆沙包給他,薛澄澄便扯著吃,自始至終,眼睛都沒有離開過書本。
薛梨梨拿了個碗,自己舀了一碗豆漿,看了一眼薛澄澄,見他知道吃飯,放了放心,又看了一眼蛋蛋。
蛋蛋還在閉眼睛,薛梨梨歎氣氣,也給他舀了一碗豆漿,放到蛋蛋麵前。
豆漿的香氣嫋嫋至上,蛋蛋被豆香的熱氣熏著,腦袋還在一點一點的,壓根沒醒過來的跡象。
要說他睡著嘛,他身子還立著,也很筆直。
要說他醒了,他的一雙眼睛一直閉著,始終沒有睜開過。
仿佛雕像。
薛澄澄是看著推理猜謎書,舍不得閉眼,蛋蛋可好,不管是薛梨梨和他說話,還是被香噴噴的早餐誘惑著,他的眼睛就沒睜開多久。
……這情形,也很沒有規矩嘛。比起自己,也是當仁不讓,老師教過他,那些好孩子都是會好好吃飯,食不言寢不語的,他們根本不像個乖孩子。薛柏在一旁悄悄觀察著,忽然覺得,他已經完全看透了他們的真麵目。
這幾個人,都是不好好吃飯的壞孩子,他們就是很狡猾,會在大人都在的時候,討人歡心罷了,大人一走,他們就立馬現出原型來了。
太壞了。
薛柏自己拿了果醬沾上麵包,咬了一口,臉色忽然陰下來。
不好吃,麵包烤得一點都不好!口感一點也不軟綿!根本比不上他家的廚師!甚至不如昨天掉在地上的麵包屑好吃。
薛柏脾氣一上來,立即摔了刀叉,大聲道:“我不要吃了!”
叉子撞擊在盤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聽到聲音,餐桌上所有人都看向薛柏,就連昏昏欲睡的蛋蛋都睜開眼睛,看向他。
一直被人無視的薛柏終於得意了,雙手環胸,大聲道:“這些東西,都難吃死了,我才不要吃呢!”
但是,薛澄澄隻是看了一眼。
然後他就又收回目光,繼續看謎題,仿佛什麼都沒聽見。
薛槐則是嗤笑一聲,繼續吃餃子。
小兔崽子,阿姨這麼辛苦做出來的飯都喊難吃,都餓了一回了,居然還不知道食物的珍貴。
薛柏煩躁死了,他剛才的大喊大叫,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不得勁,他還從來沒有被無視得這麼徹底!
無奈之下,隻好把目光投向薛梨梨。
此時哪怕薛梨梨給他一個白眼,都會令他好受許多。
然而薛梨梨並沒有給他一個白眼,她隻是在專心致誌的敲雞蛋。
茶葉蛋的表麵裂出網狀的花紋,深褐色的。薛梨梨拿住勺子敲啊敲,神情十分認真嚴肅,好不容把蛋殼瞧出一個坑來,她才慢悠悠的把殼剝下來。
緊接著,令薛柏大跌眼鏡的事情,發生了!
薛梨梨並沒有把蛋殼扔掉,而是轉手放進蛋蛋的碗裡。帶著一股褐色的蛋殼在乳白色的豆漿內漂浮著,搖搖晃晃。
“快吃吧。”薛梨梨蹭了蹭蛋蛋的臉。
蛋蛋看也不看,垂著腦袋,嗅著蛋殼的香氣,終於有了動作。
他仰頭把帶著蛋殼的豆漿,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