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馨攬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剛才我問過醫生了,闌尾炎應該不是你的問題,你跟吳主任解釋清楚就好了。”
何黎煩躁揉頭:“萬一周技術員就賴我呢?那我真是長八張嘴也說不清了。”
張馨目光遲疑:“不會吧,周技術員應該不是那種人。”
這鍋最後到底誰背,說到底還得看當事人怎麼定義。
“算了。”何黎思來想去,翻出身上所剩無幾的毛票:“你在這裡守著,我出去買點東西。”
何黎風風火火地來,又風風火火地離開。
張馨折返回去的時候周銘天正好被醫生從手術室裡推出來,全身打了麻藥,這會兒還昏迷著。
張馨小心翼翼湊過去:“周技術員情況還好嗎?”
吳詠秋穿著素色襯衣,西裝料褲子熨得筆直,腳踩一雙大頭皮鞋,她快五十了,眼尾有著不多的細紋,頭發也還亮密,一瞧就不是好招惹的人。
吳詠秋眉間憂慮還未消散,跟在醫生身後趕往病房,聞言看了她一眼。
曾文華抬眼看向張馨,放低音量說:“醫生說手術很成功,先讓他進病房休息,等會兒自己能醒。”
張馨頓時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瞧著吳詠秋烏雲一樣的表情,張馨默默為何黎捏了把汗。
何黎這一趟出去足足費了半小時,回來時周銘天還沒醒,三個女人守在他的病床前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麼沉默著,氣氛很是凝重。
張馨估摸著時間到走廊口等何黎,接到人後壓低聲音囑咐她:“我猜曾文華肯定講了你的壞話,吳主任臉色不怎麼好看,等會兒進去說話注意點。”
抱著一堆禮品的何黎累得氣都來不及喘,又聽聞自己被說風涼話,氣得咬牙切齒:“這個壞東西。”
在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房間裡,曾文華與吳詠秋小聲絮語著什麼,何黎一來她便停止講話,兩人不約而同望向門口。
何黎抱著一堆水果和瓶瓶罐罐來到病床前,她兩腳並攏站立,細膩而白皙的皮膚因著緊張,泛上了淡淡的粉,有些局促地瑉了瑉唇。
“吳主任,這是我給周技術員買的一些補品,有水果,有麥乳精,還有一罐黃桃罐頭,希望周技術員早日康複!”
八十年代副食雖不如七十年代緊缺,卻也是需要不少錢票才能買到的。
何黎買的這堆食品絕對是看望病人最高的規格,尤其是黃桃罐頭,玻璃罐裝的黃桃果肉又大又厚實,鮮翠欲滴,彆說看望病人,就是逢年過節送禮都顯得大氣上檔次。
誰料吳詠秋卻看著她手裡的東西笑了,何黎想破腦袋也不明白她笑裡的含義,亦或是笑裡藏刀?笑麵虎?假笑?
“聽文華說,你撞了銘天,態度還十分惡劣,說他訛你的錢,還揚言要舉報他?”
饒是張馨提前打了招呼,聽到這冷冰冰的話何黎還是眼前一黑。
曾文華你個小人,搬弄是非你是真行!
她承認,自己確實說過這種話,可那不是懷疑嗎,她難道沒有質疑的權利?
何黎心驚肉跳,把手裡物品放椅子上後對吳詠秋鞠了一躬,眸中是溢滿的殷殷關切之感。
“沒有沒有,周技術員這樣的高級人才那是機械廠之光,他一不缺錢二不缺名,用腦子想想也不可能訛我錢!隻怪我騎車太馬虎,我不是故意要撞周技術員的!對不起!”
吳詠秋蹙著眉頭注視她,表情淡淡沒什麼反應。
何黎哐哐拍胸脯:“吳主任您放心!周技術員的身體但凡有任何問題,我一定負責到底!”
吳詠秋還沒說什麼呢,曾文華又來挑撥:“何黎你彆假惺惺,我有耳朵,你說了什麼我都聽得一清二楚。”
張馨走到何黎身邊為她反駁:“我也聽得一清二楚,黎黎態度好著呢,如果她不想負責的話何必把人送醫院來,又給繳費,又給忙前忙後,還把手表抵在繳費窗口!”
話裡摻了點水分,張馨底氣不怎麼足,好在她長了一張乖乖女的臉,聽起來倒是蠻有可信度。
曾文華雙眸怒瞪,憤憤道:“還不是因為你們怕……”
“媽……”
關鍵時刻周銘天居然醒了,吳詠秋哪裡還能顧及問話,立馬湊到周銘天跟前查看他的情況。
“媽,是我不小心撞了她的車。”周銘天醒來的第一句話竟是幫何黎。
剛從麻藥中醒過來的他麵色還未恢複正常,正值高溫天氣,病房裡沒有電風扇,他額前的發絲被汗水浸成了一綹一綹,顯得整個人疲憊又虛弱。
吳詠秋摸了摸他的額頭,急切詢問:“怎麼樣,身體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周銘天搖頭,回眸看向何黎時抿了抿乾澀的唇笑了一下,笑起來時瞳仁裡有光,睫毛陰影落在鼻梁上映出一道漂亮的痕跡。
“不好意思何同誌,讓你忙前忙後跑了無數趟,給你添麻煩了。”
周銘天的善解人意讓何黎先是一愣,過後感到十分的難為情。
瞧瞧,這就是格局,跟他一比,自己的揣測是否顯得過於小肚雞腸了些?
話落,周銘天又轉眸看向一旁的曾文華。
“曾同誌。”
曾文華眼裡迸射出些許亮色,湊上前去笑意盈盈道:“我在。”
男人臉上的笑意轉瞬即逝,麵部輪廓頃刻間變得鋒利又威肅:“如果你留在這裡隻是為了搬弄是非,我想你可以回去了。”
彆說當事人,何黎幾個也不約而同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