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走了,她自己便一個人又上了樓。
冷血現在在乾什麼呢?她忍不住想到。
他是個執拗的性子,昨天她做的那麼過分,或許……或許他真的現在已恨透了自己?
賀九黎長歎了一口氣,隻覺得心裡頭空空落落的。
她昨晚一晚上都沒睡,腦子裡又亂糟糟的,今天隻覺得疲憊不堪,往床鋪上一倒,又把窗簾拉的嚴嚴實實的打算睡覺,結果迷迷糊糊之間,又做了噩夢。
夢見大夏天,她鬨著要吃小車上推著賣的西瓜露,結果手裡拿著冰碗一回頭,爸爸媽媽都不見了,隻留下一個聲音說:“宿主是否確認進入第一個世界?”
賀九黎猛地驚醒,一摸額頭,冷汗連連。再一看窗外,天將黑未黑的,她這一個荒謬的噩夢,居然做了這麼久。
係統早檢測到宿主狀態不對,便立刻道:“宿主狀況如何?”
賀九黎沒有理它,轉身下樓,準備開一罐冰可樂去,結果碰到了一個等候已久的客人。
追命。
追命昨夜陪冷血在春風閣喝酒,冷血把自己灌的爛醉,還是追命把他扛回了神侯府,本來打算等今日再好好開解於他,卻不想今日一早一睜眼,就發現冷血已經不見了。
這……這能上哪兒去呢?
追命心焦不已,雖然說冷血一向是個省心的,但他畢竟是初嘗人事,又第一次被女人傷透了心,會乾出什麼事,追命也不能保證。
他慌忙出門尋找,把冷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給走遍了,也不見冷血蹤跡,這才來到蓬萊客棧拜訪,想來問問賀九黎。
結果一來,就被白欣茹告知賀九黎心情不大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呢。
他隻能苦笑。
這一對鴛鴦,分開了倒是誰都不好過,隻是既然如此,又為何要分開呢?若不是有了什麼誤會?
他等了賀九黎許久,才見她從樓上下來,一副憔悴模樣,顯然也是一副飽嘗情傷的模樣。
追命長歎一聲,對賀九黎道:“賀姑娘,不請自來,抱歉。”
他來的倒也不是很讓人意外,賀九黎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很直接道:“你是為冷血來的?”
追命愣了愣,似是沒想到她如此這般的直接,便也不多廢話,苦笑了一聲道:“我是來問你,今日有沒有看見小師弟的。”
賀九黎一愣,又抿了抿唇,道:“沒看見,他去哪裡,我怎麼曉得。”
追命揉了揉額角,道:“賀姑娘,你們……”
賀九黎冷聲道:“崔捕頭,我還有其他事要忙,你若是沒有彆的事情的話,我就……”
追命忽然打斷了她,道:“賀姑娘,我小師弟是個執拗性子,你……哎,你若是不喜歡他了,也應該說清楚,叫他死個明白,這樣讓他放下也容易些。”
賀九黎不說話。
追命搖了搖頭,道:“那我就先走了。”
說著,就轉身走了。
***
而冷血今日,乃是出城緝凶去了。
他昨夜喝的爛醉,一覺醒來,隻覺得頭痛無比,周身的一切都陌生的很,他一下子有些茫然,又一下子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事,隻覺得胸口堵得難受,呼吸都呼吸不上來。
他提著劍,恍恍惚惚的出了神侯府。
清晨的街道人已多了起來,來來往往的吆喝著,叫賣著,一如每一個這樣的早晨。冷血有些茫然的盯著來來往往的人,忽然有一種十分荒謬的感覺。
他隻覺得一股鬱氣凝結在胸前,這鬱氣讓他煩躁的想殺人,破壞欲從未像現在這樣旺盛,他忽然想衝進人群裡,破壞這寧靜又喧囂的早晨。
他雙眼血紅,渾身酒氣,手中提著自己那一柄無鞘的薄劍,身上的衣裳也沾滿了泥土,像個醉醺醺的江湖漢一樣。
神侯府附近的居民,對四大名捕皆是熟識,隻是見冷血這樣,也不敢這樣打招呼,就看著他一步一步的出城去了。
出城之後,居然恰逢遇上了一夥兒山匪搶劫。
一般來說,汴京周邊是很難遇上山匪的,畢竟一般的山匪也不敢在京師重地作亂,而這一夥兒山匪呢,都穿著短打,手持刀劍,一看便是不知死活的江湖人罷了。
冷血正愁找不到人發泄,當即冷笑一聲,話都不說一句,直接把自己的劍給投擲了出去。
他的身體像是豹子那樣,背部弓起,胳膊和腿上的肌肉全都隆了起來,這一劍擲出,用了他十成十的力氣,當場把一個企圖強搶民女的江湖漢自腦後貫穿。
劍尖從那江湖漢張大的嘴中伸出,陰森森的閃著寒光,血從劍身上彙聚而下,潺潺的流著,像是壞掉的水龍頭一樣淅淅瀝瀝個不停,而那人的兩隻眼睛像是死魚一樣的鼓出來,牙呲目裂。
其他歹人皆是一驚,抬頭一望,便望見了不遠處的那個黑衣的青年,那青年還保持著投擲的姿勢沒變,黑色的碎發擋住了他的眼睛,歹人們隻看到一道銳利的綠色光芒,像是荒原上的野狼一般。
他們能乾出在汴京周圍搶劫的事情,就不可能有個好腦子,見自己同夥被殺,登時怒目圓睜,一個個哇呀呀的叫著朝冷血衝了過來。
冷血突然高高的躍起,又如猛虎下山一般壓下,他雙手空空,卻有如千鈞之勢,一個歹人還未曾反應過來,便隻聽到脖子哢嚓一聲,他的脖子竟被冷血生生的扭斷了。
一柄劍忽然從冷血的身後刺入,冷血偏開了三分,那劍尖便沒刺中後心,隻是從肩胛骨處貫穿而出。
冷血忽然笑了。
這令人牙呲目裂的痛苦,終於蓋過了他心中讓人發瘋一般的空虛與憤怒,讓他終於感覺到了自己還活著,自己的身體還活著。
他喘|息著,忽然伸出右手緊緊的攥著了那柄劍,血從他的指縫間淅淅瀝瀝的留下,他忽然揚起了頭,那藍色的天空就恍了他的眼睛,那雙碧綠色的眼眸眯了眯,恍惚之中他輕笑了一聲。
身後那歹人獰笑道:“好小子,看老子不剁了你!”
冷血沒有說話,他忽然向後用力,那劍身便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肩膀,血肉被撕裂貫穿的感覺令他脊背都像是被打斷了一樣的痛。他竟然拿自己的身體去撞劍身!他在虐待自己!他在喪心病狂的虐待自己!
那歹人也被冷血這行為驚呆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冷血忽然向後伸手,那骨節分明的手立刻就用力的掐住了那歹人的脖子,那歹人登時大驚,正欲下死手之時,冷血的五個手指頭驟然收緊,那歹人麵色青紫,舌頭都從嘴裡伸了出來,冷血鬆手,那歹人就軟綿綿的倒下,沒了呼吸。
冷血竟然頭也不回,就生生扼死了那歹人。
他休息了片刻,反手一把抽出了那劍扔掉,肩頭留下一個血淋淋的血洞,他轉過頭去看地上的屍首,忽然露出了一個殘酷的笑容,他咬著牙道:“你說你要剁了我?”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短短幾分鐘之內,三個歹人就全被冷血殺乾淨了,其實這個級彆的歹人,平時冷血動手,壓根不會傷到自己,隻是今日……
隻是今日,他是故意的。
他殺完這三個歹人,當即覺得失去了力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下一下費力的呼吸著。
束發用的發繩早在剛剛纏鬥之時掉落,他垂著頭,黑色的頭發披散下來,遮住了那張冷漠無比、也英俊無比的臉。
冷血殺人的手法未免太過於殘酷,那幾個被救的百姓甚至都不敢靠近,隻是戰戰兢兢的在外圍給他磕了幾個頭,又留下了幾瓶金瘡藥,這才趕緊拿上東西回程去了。
冷血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樣的發泄並沒有什麼意思,因為在殺完人之後,他還是一樣的痛苦,還是一樣的空虛。他隻覺得自己四肢無力,這種無力並非是生理上的,而是從心底湧出的無力感徹底包圍了他,讓他甚至提不起力氣去乾任何事。
為什麼啊?
他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
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啊?
忽然之間,他想起了一開始他的不安,還有賀九黎時常躲避的態度。一個荒謬的想法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原來從一開始……她的態度就是“不可能”麼?
冷血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他忽然覺得自己想明白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已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什麼了,因為賀九黎從一開始就是耍他的,從一開始她就隻想要一條忠誠的狗而已!
他痛苦的不能自己,痛苦到每呼吸一下都感覺到痛,他自虐似的握緊了拳頭,那手心裡還留著剛剛握住劍刃時的傷口,血已經要把他渾身上下都給浸透了,但他毫不在意。
或許就算是死在這裡,他也不會介意吧。
他的心底忽然湧起了一陣燃燒一切的憤怒,他要去找賀九黎,他要質問她到底是不是一開始就隻是在玩兒他,他要……他要從她的嘴裡聽到答案,真真切切的答案!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冰冷的雨滴落在了地上。
又一場秋雨要開始下了,這一場秋雨過後,天氣會更加的寒冷,冬天就快要來臨了。
雨水急促的砸下,落在了冷血的臉上、身上,頭發被黏在他的麵龐之上,而他的身體,因為失血過多,已冷到快要僵硬。
他掙紮著站了起來,用力從歹人身上拔下了自己的劍,然後一步步的回城,走在自己最熟悉的那條路上。
——那是去蓬萊客棧的路,那是去見賀九黎的路。,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