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的春天比前幾年時候來得格外早了一些,入了三月以後,城中連下了兩場春雨,天氣即刻就變暖了起來。
珠紅托著茶具和煮好的花茶走了進來,給章太夫人斟上一杯花茶,笑著道:“這還是翁主臨走之前留下的那一罐花茶,如今喝得隻剩這麼一小半了,想來我們翁主也快回來了罷。”
章氏不是什麼風雅之人,從前是不太喜歡這些綠茶花茶的東西,覺得還不如喝一杯甘甜蜂蜜水來得痛快。
但這花茶是思齊臨走之前留下來的,說是喝了對祖母身子好,最是“美容養顏”的。
思齊離開以後,章氏就時時命人將這茶葉桶拿出來睹物思人,而思齊留下的這些花茶也成了她最常拿來飲用的飲品。
還不等章氏喝完一杯花茶,外頭珠翠就走了過來,對著章氏報道,外頭衛亭侯的夫人楊氏來了。
衛亭侯家有個女郎名喚劉沁,跟思齊關係要最是好,因為劉沁的關係,章太夫人也樂得給衛亭侯家夫人楊氏一個麵子,平日裡在外頭赴宴踏青時候若是碰到了,也願意照拂於她。
章太夫人正念著兒孫,心裡擔憂,正想找個人聊聊,聽得楊氏來訪,便吩咐珠翠將她請了進來。
楊氏進屋之後,先對章太夫人行了禮,陪著她閒聊了幾句過後便提起了今日自己過來的主要目的。
“前兒聽什麼人說了一嘴,曹公在鄴城打了大勝仗,如今已經班師回朝,就等著大軍儘數歸來之後再昭告天下。我如今心裡頭沒底,您一向消息靈通,故而過來跟您打探一下,心裡有數,也能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去做。”
若是司空當真贏了,那他們就要提前準備好賀禮,改日給司空府上送去,若此事並不當真,那她就回去跟家中丈夫提前說一聲,這些日子夾著尾巴做人,不要犯到曹操手裡,被人抓個典型。
章氏皺眉道:“此事我也未曾聽人提及過,等過會兒阿衡和阿城從校場回來,我可以替你叫過來問問。”
畢竟兒子和孫女都不在家,她的消息還比不得兩個孫兒靈通。
說起河北一帶打仗之事,章氏便更加擔心起了思齊:“他們又是在哪裡打了起來?阿瑛和她父親年前就去了成平,回來時候會不會也經過那一帶呢?”
楊氏是費亭侯的正妻,也是出身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對於這些外頭的東西遠比章氏了解更多。
聽了章氏問話,她仔細想了想,最終給出了肯定答案——從成平回許都,大概是要經過那一片的。
章氏一驚之下非同小可。
她記得從前劉衡跟自己說過,阿妹的封地距離許都這邊的路程,大概需要半個月左右的時間。
根據前幾日思齊來信的落款,算算他們的啟程時間,這都已經過了整整一個多月了,卻還是毫無音訊,一定又是出事了。
楊氏知道章氏年紀大了,經不得這些事情,可憐她一向不算伶俐,嘴上勸人的功夫也素來一般,並不知道怎麼安慰於她。
楊氏想了又想,最終還是對章氏勸道,聽說荀家老夫人捐錢在城東重修了一座寺廟,您莫要在家擔心上火了,不如明兒我陪著您去拜拜菩薩吧。
這下換了章氏傻眼:“什麼是菩薩?”
楊氏解釋道:“聽說那是信佛之人經常要拜的、能普度眾生的佛家神仙,就跟咱們道家的那些神仙一樣,都是保佑世人的,若是太夫人得空,明天我就陪您過去拜一拜。”
求神拜佛對於老年人心理安慰的力量無疑是巨大的,章氏聽了楊氏這話後立馬來了精神:“好,就這麼辦,敢明兒我去菩薩座下磕頭,求她保佑我阿瑛平平安安好好兒的回來。”
楊氏想提醒一下章氏,除了翁主以外,黎王也很有可能被困在外麵。但看著老太太一心念著孫女的樣子,楊氏想了想,還是選擇了閉嘴。
畢竟這年頭,父母的心都是歪的,章氏滿心滿腦子都是孫女,就去外頭寺廟裡求菩薩保佑,黎王也是要靠後的呢。
說話間,珠紅欣喜來報,司空大勝回朝,大王是跟著司空的軍隊回來的,如今車子已經到景園正門了,想來馬上就能過來拜見太夫人了。
章太夫人欣喜地起身,高興得站都有些站不穩,即刻就要披上外衣就要去大門那裡接思齊回來。
一旁伺候的珠翠忙勸住章氏:“太夫人您先莫要著急,翁主一向孝順,回到景園以後必當會最先過來尋您。您這樣冒著風出去,著涼了不說,萬一走錯過了,豈不是要過上好一會兒才能見到?”
章氏覺得珠翠說得有道理,送走楊氏過後便不再出門去迎,而是坐下來安靜等待。
等了大概半個時辰的功夫,章氏看著劉贇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身上穿得卻也不是之前帶走的那件衣服,而是一個很少見的簡單素淨的衣裳,和劉贇素日喜歡的衣服類型倒是不大相似。
章氏起身,看了兒子一眼,發現沒有看到親孫女兒思齊的身影,又失望地坐了下來。
“阿瑛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劉贇也沒想到章氏見到自己會是這個反應,他稍稍怔了一下,繼而對著章氏回話道:“阿瑛剛到了府上,就遇上了曹家來人,已經跟著他們去了司空府上。”
章氏失望之餘複又疑惑了起來:“曹家派人接走了阿瑛,這又是為何?”
劉贇道:“橫豎孩子們大了,在外都有自己的事,說了您也不懂,那就不用再多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