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一點時間, 來消化這個令人震驚的事實。”天和第一次覺得自己快要當機了。
“我也覺得。”佟凱露出了有點絕望的表情,拍拍自己額頭, 說,“你是不是也得給我分享點什麼秘密?我相信我們會成為好朋友的, 呃,和關越不一樣的那種好朋友。”
天和突然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 說:“有句話叫‘物以類聚, 人以群居’,聽說你經常出入關越的辦公室……”
“啊是的。”佟凱頓時從天和的眼神裡領會到了他想說的話,馬上改口道, “不不!絕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對關越沒有半點興趣!”
天和懷疑地問:“哦?其實我並沒有說什麼啊?”
佟凱打量天和:“我對關越並沒有那種……難以啟齒的愛好, 而且那家夥的智商顯然與哈士奇旗鼓相當,更總是認為自己的麵子is bigger than 卡戴珊,的ass……”
天和:“彆說了,你們這些美國佬的比喻實在太粗俗了!”
關越:“……”
佟凱:“……”
天和:“……”
連天和也不知道關越什麼時候來的,馬上後退一步, 說:“我以名譽擔保,佟總,這絕對不是我下的套。”
關越側頭注視佟凱,佟凱馬上道:“啊!老板!您來啦?突然想起還有一點事……我先走了!”
佟凱火速撤退, 剩下天和與關越對站著。
普羅:“他有點累。”
天和心想看出來了,兩人相對無言。
“這套衣服上身不錯。”天和說。
關越穿著天和為他送來的定製的西服, 顯得高大帥氣, 與天和站在露台上, 相近的款式,細節設計又區彆了彼此,風度翩翩,帥氣多金,很有英國男男情侶西服的風格。
關越冷淡地說:“第一次被我抓到佟凱在背後說我壞話。”
侍應過來,天和放上酒杯,又有人送了新酒過來,兩人拿了。
“他是在恭維你,什麼時候開晚飯?”天和說,“這餐前酒已經喝了我快一個小時了。”
關越:“跟我身後。”
天和:“不去,全打過招呼了,就那樣,我最煩假惺惺的交際,要去你自己去。”
關越相當了解天和,他知道天和向來不喜歡這種場合,今天的出演已經相當努力地在配合維護他的麵子。若硬要讓天和跟著,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待會兒下不了台的,隻會是自己。
“稍後過來品酒。”關越隻得說,又轉身走了。
天和去取自助餐,佟凱正在餐台另一側,伸手過來,給他盤子裡夾了點東西。
佟凱:“這個俱樂部彆的都是豬食,隻有魚子醬還勉強可以,因為對他們來說實在太貴了,廚師不敢亂做,隻能把罐頭打開,倒進盤子裡直接端上來。”
天和:“我已經很餓了,想把裝魚子醬的盆端到露台上去,用炒勺舀著吃。”
佟凱說:“我去給你想想辦法。”
天和到落地玻璃邊上去,不多時,侍應特地送了一份烤鬆茸過來,顯然是佟凱為他點的。
天和:“普羅,你覺得他說的話是真的嗎?”
普羅:“這不重要,我想提醒你的是關越,今天他的精神狀況明顯不太好,記得上周科技峰會的時候,他中場離席去接電話的舉動嗎?我實在分析不出,有什麼事能在那個時候打斷他。”
天和:“算了吧,在關越的人生裡,我永遠是排在末位,boss一個電話就能把他召喚走了,你彆老給他加戲。”
佟凱也來了,在他對麵坐下,隨手撥了幾下盤子裡的食物,挑了點入口。
“我記得凱撒和範思哲沒有太大關係。”佟凱說。
天和禮貌地說:“謝謝指點,我對奢侈品牌一直沒什麼認識,今天的所知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啊那是的。”佟凱說,“我也是最近才認識國際大牌美特斯邦威,以前隻能在垃圾堆裡撿幾件衣服穿穿。”
天和:“你的衣服是我母舅家做的,不要欺負我們鄉下人看不出來。”
佟凱:“……”
兩人沉默地吃著晚飯。天和一直在考慮,要不要給江子蹇打個電話,暗示一下他這件“驚人的”事實。但佟凱既然已經說不可能了,也許還是等到朝江子蹇問明經過再說?
“你吃得太少了,”佟凱說,“寶貝,總餓著肚子對身體不好。”
天和:“我在家裡可以徒手吃掉兩隻雞。待會兒回家我還得讓方姨給我做三兩牛肉麵,才保證晚上不會被餓醒。”
佟凱:“能不能按上流社會的劇本演一下?”
天和隻得改口,笑道:“你真是太體貼太會照顧人了,平時也是這樣嗎?”
佟凱說:“作為一個野蠻的美國男人,在這種時候總要好好照顧你們英國小受,不對麼?”
天和:“我不是英國人。”
佟凱:“我也不是美國人。”
天和“嗬嗬”一聲,說:“硬卻死挺。”
佟凱:“關越讓你待會兒去品酒的時候,坐在我和他中間。”
天和:“一定要這樣來傳話嗎?”
佟凱一攤手,說:“咱們的老板對沉默有種莫名的執著,也許他覺得憋著不說話,小宇宙就會以複利式累積增強吧?”
“這點我倒是同意。”天和說,“處女座的聖鬥士就是這樣,在長時間的閉眼強迫症間歇期間,突然睜開一下,就可以爆發並且把周圍的人全部彈飛出去。”
佟凱哈哈大笑,天和側頭瞥不遠處的關越,這時他正與那啤酒肚老外、幾名投資人在同一桌吃飯,用叉子漫不經心地卷意大利粉,視線卻遊移不定,間或一瞥角落裡的佟凱與天和。
普羅忽然在耳機裡開始播放遠處的聲音,那一席的交談經過聲音采集與增幅後,非常清晰地傳進了天和耳朵裡。
“他們在討論聖高重組案。”天和突然朝佟凱說,“那是什麼?”
佟凱答道:“一家成立了不到十年的機構,勾心鬥角很厲害,素有業界毒瘤之稱。兩名高管跳槽後去了青鬆,一個留在華爾街的青鬆總部,另一個也許會被派到中國,其中的一名二世祖,父親是國會議員,他們也許會聯合起來,和你的霸道總裁玩個兩三年的宮鬥……不過,你耳朵怎麼這麼靈?”
“我會讀唇。”天和低聲說。
佟凱點點頭,天和糾正道:“實話告訴你,我們短暫地在一起過一段時間,但是很快就分手了,我建議你彆在他麵前多提。”
佟凱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點頭。
關越隻是聽著他們的討論,普羅又說:“他們懷疑美國青鬆打算撤換掉他,正在明目張膽地試探關越,我想他現在的心情一定不太好。”
佟凱發現天和在觀察他,於是一抬眉,現出人畜無害的表情,就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天真熱情地笑了笑,又順著天和的目光,環顧整個宴會場。
“到處都是真苦難,假歡喜。”佟凱感慨道。
天和:“一個律師,居然會喜歡巴爾紮克。”
佟凱說:“請注意你的言辭,我是首席法務顧問,不是普通的律師。而且你不覺得這個場麵,很有人間喜劇的風格嗎?”
說著,佟凱又稍稍靠近些許,說:“你是我最理想的那一型。你喜歡關越那種男生嗎?我可以為了你,從現在開始不說話。”
天和說:“職場戀情是大忌,尤其在咱們還是同事的情況下。”
佟凱笑道:“沒關係,我家有的是錢,隻要你點下頭,就不用去青鬆看他們的眼色了,現在我就打個電話從阿姆斯特丹調兩億歐元過來,彆說人工智能,你要在樓下蓋個巴黎鐵塔我都依你。”
天和答道:“佟總,不要開玩笑了,這不好笑,而且兩億歐元,現在你連這裡樓下的地皮都買不到。”
佟凱笑著喝了點酒,天和說:“你隻是因為今天失戀了,沒地方發作,報複性地發泄一下而已,萬一害我當真可就不好了。”
佟凱想了想,說:“我知道關越為什麼喜歡你了。”
“曾經喜歡。”天和糾正道,“我也曾經喜歡他。”
佟凱說:“你讓我有種想降伏你的衝動。”
天和:“我又不是妖怪。”
佟凱拿著叉子,無意識地劃了幾下,說:“被你毫不留情地奚落以後,我就想……嗯……”
天和接上佟凱的話:“你就想拿個葫蘆出來,把我收進葫蘆裡,或者掏出一張符,貼在我的額頭上。”
佟凱懷疑地打量天和:“我猜你酒量也許不大好,我在想要不要豁出去一把,乾脆就讓你踢爆我的小秘密算了,我完全可以拿合同來要挾你,讓你今晚陪我……”
天和:“佟總,如果你亂來的話……”
佟凱眉頭一揚,正襟危坐,期待地說:“你就會把我怎麼樣?找我打官司嗎?”
天和也認真地說:“不,第二天醒來,我會給慕尼黑那邊打電話,把你們家拉進黑名單裡,這樣你和你爸,還有你家的王室親戚,從此以後就再也訂不到我們家做的衣服了。”
佟凱在與天和打交道的短短兩個小時裡,遭遇了三連敗的重挫,這是他從未有過的。
晚餐結束後,換了一名小有名氣的、常演電視劇的演員,穿著閃光的晚禮服長裙在台上陶醉地唱歌。天和看了眼,唱得還挺好聽的,但不認識。
品酒沙龍在樓下,以古典主義風格裝修的房裡擺放著六張沙發,牆上掛著靜物寫生與風景畫,室內放著巴赫的音樂,坐了十來個人,關越占了其中一張供三人坐的短沙發,就這麼沉默地坐著。侍者單膝跪地,挨個上酒,客人們陸陸續續地到了,開盒,遞燈,抽雪茄。
參與這個餐後聚會沙龍的,已是業界金字塔頂層,客人不是跨國財團的高管,就是各國資本大鱷在中國地區的執行人,討論時慣用英語交流。關越那張沙發僅供三人坐,見佟凱與天和來了,便稍稍朝側旁讓出空位。
天和心想這裡總算感覺正常點了,就像回到了倫敦的某個party,區彆隻在於華裔占了大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