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什麼?”
關越攤手,認真地說:“向你求婚。”
天和無語了,說:“這算是我在逼婚?太尷尬了吧!”
關越笑了起來,忽然伸手過來,捏了下天和的臉,一片葉子從窗外被風卷進來,落在桌上。
關越漫不經心道:“我以為說到結婚,你會很高興。”
天和:“……”
關越又說:“你想和我結婚,想了很久吧。”
天和正想毫不客氣地嘲諷關越一番,關越卻從前麵的位置朝他傾過來,親了下天和的唇,這下天和的氣徹底消了。
天和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隻得不滿地答道:“並沒有這麼想和你共度一生。”
關越:“又在口不對心了,你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和我在一起。”
天和岔開話題,低頭看,說:“這是雪萊坐過的桌子。”
桌上以鋼筆留了一行漂亮的字跡,並以塑封保護住,上麵是一句雪萊的詩。
“唯有你的光輝,能像漫過山嶺的薄霧。”
底下又有一行字:“此座位曾歸屬於寫出這樣的詩篇的不朽靈魂。”
“想聽聽我的答辯嗎?”關越忽然說。
天和答道:“你求我,我就勉為其難地聽一下。”
關越於是起身,走到黑板前,朝天和開始了他有關“內卷化”的課題答辯。這篇論文天和看過,他不得不承認,關越的專業水平非常傑出,他隻是這麼認真聽著,坐在雪萊的座位上,注視講台上的關越。
就像這個傍晚,關越捋了袖子,一手插在兜裡,站在投影屏幕麵前,冷漠地朝天和講解,他整理出來的、認為天和能用得上的內容。
漸漸地,過去的時光與當下,仿佛交融在一起,天和不禁想起了四年前,那個在牛津聽關越做答辯彩排的黃昏。
辦公室裡,關越講完了,拿起水杯,喝了點水,視線投向天和。
“‘內卷化’的數學模型……”天和喃喃道。
這就是當初關越讓天和教他數論的原因,將內卷化效應與企業業績相結合,使用數學模型來進行宏觀描述……
天和馬上起身,關越仿佛知道他要做什麼,到辦公桌前,按下遙控,天和一陣風般衝了出去。
普羅:“勝利在即,大概率的。”
天和不答,回到自己位置上,翻開本子,開始修改他的公式。青鬆已經下班了,又五分鐘後,關越也離開了辦公室,來到飲水機後,把一杯咖啡放在桌上,一手撐著辦公桌,一手按著天和的椅背,在他身邊看他打開手寫板,飛快地改公式。
“這個常量我認識。”關越一指屏幕上,又低頭看天和,“如果你不介意……”
天和完全沒注意到他來了,抬頭時險些與他親上,嚇了一跳道:“哎!彆嚇我!”
天和避開關越些許,拉開一個安全距離,惱火地說:“關總,這個動作太不合適了!你既打斷了我的思路,更不像一名CEO做的事!”
關越也意識到自己對天和無意識地越界了,隻得轉身離開。
普羅:“需要做檢索對比麼?”
天和恢複思路,還好沒忘,隻用了十分鐘時間便修改了所有的公式,字符於屏幕上,猶如在魔術師的手下消失,浮現,重新排列。
天和:“不需要,跑一次看看,我在原有的基礎上做了修改。”
天和緊張地看著屏幕,普羅開始介入,協助計算模型的重新搭建。
普羅:“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緊張……”
天和:“是的,巴赫來一首,平均律,這是他的巔峰之作。”
巴赫的音樂裡,普羅說:“我隻是想到,剛才關越朝你講解的內容,應該尚不足以啟發出你對引導公式的修改。”
天和:“因為我想起了關越的碩士畢業論文,那個時候他對經濟理論的研究,顯然比現在更注重本質,現在的他太看重實用性了,反而失去了那種孜孜不倦的、隻為探索真理與本質而生的知識分子氣質……”
確切地說,是今天下午與多年前的那個下午,兩段時光融合的刹那,予以天和極大的啟發,等待的時間裡,他告訴了普羅那個聽關越答辯的黃昏。
普羅:“我更關心後來怎麼樣了。”
天和陷入了迷茫裡:“後來嗎?”
後來,天和聽完關越的答辯內容,說:“你也是個天才。”
關越洗過手,與天和在黃昏裡離開牛津。
“這是你第一次這麼認可我。”關越說,“哪怕說出崇拜的話,還是忍不住要使用‘也’字。”
天和記得,那天關越的手很溫暖,因為牽他之前,關越把手在懷裡暖了一會兒。第二天,關越起得很早,吻了天和並前去答辯。天和睡醒來到牛津時,答辯剛輪到關越,天和便輕手輕腳,從大教室後門進去,關越上了台。
那一天的關越,簡直光芒萬丈,一斂囂張氣勢,顯得溫文儒雅,唯有“王子”能形容他。
結束後,教授帶著助教,在與關越交談,關越認真地聽著,守規矩,有禮貌。
“答辯完了?”天和兩手插在風衣兜裡,問道,“沒搞砸吧?我剛來。”
關越:“你沒來?”
天和遺憾地說:“對不起,睡過頭了。”
關越:“那我看見坐在最後一排的人,嗯,是幻覺了。”
天和笑了起來,說:“你今天的狀況不大好,傻乎乎的。”
“我猜是A 。”關越答道,“你的嘲諷再次失效。”
天和與關越牽著手,走在牛津裡。
“那就把獎勵提前給你吧。”天和從風衣兜裡取出表來,說,“世界上的最後一塊。”
關越:“……”
關越難以置信地望向天和,天和帶著笑,把羅傑杜比的“圓桌騎士”戴在關越手上,這款表,世上隻有二十八塊。兩個月前,關越與天和去參加佳士得春拍,當時關越猶豫良久,還是沒有讓手下舉牌,理由是:這塊表真的太貴了。雖然出廠價隻要兩百萬,但在拍賣會上幾輪加價,已經成為了一件相當不劃算的配飾。
最後天和想了很久,找到舅舅,請他出麵,從一位奧地利的總務大臣手裡買下了它,這塊表花光了天和一整年的零花錢,以及他設計的好幾個程序的買斷專利費。聽說聞天嶽在得知這件事時,當場就兩眼一黑,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對關越的仇恨值瞬間升高了五十萬點。
“醜哭了,”天和隨口道,“簡直就是在手上戴了個俄羅斯輪|盤,真不知道你們對羅傑杜比的狂熱都是從哪兒培養的……不過你喜歡就好。”
天和正要轉身,關越卻道:“等等。”
天和側頭,不解地看著關越,一如多年前他們初識之時般,帶著那少不更事的天真。
天和的眼神清澄而閃亮,嘴角意味深長地勾著,像在搜腸刮肚,即將用幾句玩笑話,來小小地損他一下。
“再叫我一聲哥哥,就像小時候一樣。”關越說。
天和:“不。”
關越:“我是你的監護人。”
天和:“我已經十九歲了,我不怕你,你還能揍我嗎?”
關越固執地看著天和,天和總是猜不透關越,覺得他腦子一定是被答辯教室的門夾了。
“不。”天和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關越還在堅持。
天和也開始堅持,這個稱呼已經很久沒用過了,他轉身走了,關越卻依舊站在原地,意思很明顯,你不叫我就不動。
天和在一棵樹下轉過身。
“嗨,哥哥。”天和一臉無聊地朝關越說。
這聲喊就像聲控開關,令關越朝他走過來。
“因為從今天開始,這個稱謂就將變成……”
天和卻轉身開始跑,關越喊道:“等等!聽我說完!你去哪兒?!”
天和飛跨,越過籬笆,驚起一群鴿子,關越沿著路繞過去,把他截住了,天和卻抖開外套,像鬥牛般一抖,與氣勢洶洶的關越錯身,上了路邊的校內共享自行車,唰地把車騎走了。
“彆亂跑!”關越怒道,“你這個頑劣的小孩!”
兩人騎著自行車,穿過牛津,天和隻朝刁鑽古怪的地方鑽,磕磕碰碰的,關越騎得比他更快,一陣風地衝過來,長腿一撐,像馭馬一般來了個騎車漂移,截住天和。
天和差點撞在關越身上,還想跑,關越卻不容抵抗地抓住了他,抱著他從山坡上側滑,滑了下去。天和一聲大叫,關越摟著他,湊過來親他。
天和抱著他的脖頸,與他在畢業季的陽光下親吻。
分開時,關越注視著天和,仿佛一秒也舍不得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
關越也從衣兜裡取出一個盒子,朝他打開,裡麵是一枚古舊的、鑲了幾塊不規則寶石的金戒指。
天和:“……”
關越認真地說:“對我來說,求婚是一件人生大事,還沒想好要在哪裡、在什麼時候朝你求婚。”
天和說:“我就知道,有朝一日,你一定會把這個頂針拿出來。”
關越把戒指戴在天和手上,說:“你就把它當作訂婚前的訂婚,當作一個意向合同吧。”
天和笑了起來,這枚戒指已經很舊很舊了,是七十年前,關越奶奶持有的。戒指上鑲了一圈七枚碧璽石,因為關越的祖父母每在一起十年,爺爺就會把它拿去給匠人,在上麵鑲上一顆石頭。
他在二十歲那年,花錢為一個在大饑荒裡顛沛流離的十四歲女孩贖身,並送給她一枚黃金的小巧頂針,這個女孩進入關家,後來成為了他的妻子,直到第八個十年,他們才被生與死分開。
奶奶去世前,把這枚戒指從枯瘦的手指上艱難地褪下,遞給了長孫關越,用意不言而喻。
天和見關越接過,隻是簡單地收起,並沒有當著老人的麵,交給自己的意思,於是便酸溜溜地嘲諷它是頂針,如今因為這個“訂婚前的訂婚”,戒指終於到了他的手裡。
“我還沒攢夠第一枚印花呢。”天和拈起戒指,對著陽光端詳。
關越指給天和看,他私底下找人在戒指上加了一枚鑽石,自小時候相識的那一年起,如今已是第十五年了。
天和說:“這不能算。”
關越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我說算就算。”
普羅:“但你並不太重視這枚戒指,至少不戴它。”
天和:“因為我總提心吊膽,生怕上麵的寶石會掉下來,不敢一直戴著,收起來了。”
普羅:“被戴了七十年也沒有散架,可見十分堅固。”
天和:“有些東西,看上去很堅固,卻總在出乎意料的地方散架,就像愛情一樣。我得找個時候還給他。普羅,你還沒測試完?”
普羅:“已經測試完很久了。”
“結果呢?”天和緊張起來,屏息注視屏幕。
普羅:“我無法評估,不過我想,有權評估的人已經回來了。”
關越又回來了,拿著兩個飯盒,看了眼分析係統跑出來的數據,轉身將飯盒放進微波爐裡——那是方姨讓人送來的晚飯。
天和期待著關越說句認可的話,但關越站在微波爐前,隻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圓桌騎士,距離納斯達克開盤還有三分鐘。
微波爐“叮”的一聲,關越把其中一份放在天和的桌上,眉頭微擰,注視屏幕。
“如果不是認可的話,就不要說了,”天和無奈道,“彆打擊我的信心。”
“天才。”關越答道,拿著自己那份晚飯,回了辦公室。
天和猛地坐直,手指微微發抖,點了下開盤報,深吸一口氣。
普羅:“天和,你確實是個天才。”,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