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剛掛電話, 外頭就有人說:“這裡是Epeus嗎?哇, 真的很不錯!方便采訪一下嗎?”
天和:“普羅, 說好的導航呢?”
普羅:“這家是騎共享單車來的, 另外七家, 一家上了環城高架, 一家去了溫州,一家正在過海港大橋……”
天和放下工具,禮貌地說:“請進。”
對方來了一名記者、一名助理, 記者拿著錄音筆, 朝助理說:“你出去逛逛吧。”
接著記者又朝天和說:“方便找關越采訪一下嗎?聽說從青鬆離開後, 他準備創辦自己的公司?我們是新金融雜誌的,臨時安排了請他做個專訪。”
天和心想信你有鬼,明顯就是有備而來, 看來Andy已經找人盯著他們了。
天和:“我現在通知他,應該一會兒就到了。”
記者說:“我聽說他今天來公司了, 該不會就在樓上吧?關總?您在嗎?”
“請不要上去,他待會兒就下來。”天和笑道, “正在樓上打電話,我現在催促一下他,您請坐。”
記者說:“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今天如果采訪不到, 真是太遺憾了。”
天和:“我向您保證, 他很快就會下來。”說著拿起手機,淡定地給江子蹇發消息, 催他快點,並設計了一條新的路徑。
“你在做什麼?”那記者是個二十來歲的精英男,笑道。
天和答道:“我在給關總搭一個跳探戈的舞台。”
“哦——”記者點了點頭,又望向另一件亂糟糟的計算機裸機,說,“那個呢?”
“是個老鼠夾子,”天和耐心地說,“抓耗子用的。”
記者:“???”
“你是聞天和。”記者說,“可以順便采訪下你嗎?聽說關越是為了你,才離開青鬆資本,真的嗎?”
普羅:“天和,注意不要讓他覺得自己被嘲諷了。”
天和笑著說:“關總待會兒就要來了,我不敢亂說話,怕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普羅:“當心他借題發揮。”
記者:“為什麼?他對你很凶嗎?”
天和心想果然是吃這行飯的,於是答道:“‘凶’是什麼意思?抱歉,我剛回國沒多久,中文不太好。”
記者:“…………………………”
普羅:“你真聰明。”
記者:“你們之間是什麼關係?”
天和:“可以幫我一個忙,扶著這裡嗎?”
記者便熱心地過來幫忙,兩手分開,一手按著一個銅製壓板,另一手將一個元件按在主板上。
天和稍微用螺絲針碰了下,突然一根線彈了出來,天和說:“我們的關係……糟了,那根線……”
記者便用嘴巴咬著,天和感激點頭,說:“謝謝。”
記者發現自己似乎中計了,四處看看。
一輛二手馬自達停在創意園後,江子蹇下車,開車門,佟凱拉下來一個男模,說:“快!”
“小K,”江子蹇說,“待會兒你戴上這個耳機,耳機裡有人會提示你怎麼說。”
那男模正是數月前,江子蹇舉辦選妃大會時的一名宮男,當時天和與江子蹇都覺得他長得挺像關越,尤其下半張臉。
“還是有點區彆。”佟凱說,“眉眼不像,鼻梁和嘴唇挺像的。”
江子蹇:“沒關係,他們不經常見關越,待會兒給他戴個墨鏡,先上二樓,再從二樓下去。”
兩人繞過公司的後花園,佟凱在公司一側,看見一名記者助理拿著相機,正在四處拍照,趕緊把小K與江子蹇一起拖回來。
“有人!”江子蹇朝佟凱說。
三人縮回頭,小K想了想,朝江子蹇說:“江總,我真怕我露餡。”
“都到這時候了,”佟凱說,“還說這個?快,爬上去。”
江子蹇:“你上去拉他,我在下麵推。”
公司還沒開始營業,二樓的大長桌前,關越正在聽肖琴說話,Johnny則一臉嚴肅,站在窗前抽雪茄。
Johnny:“Hey!佟!What are you doing!”
佟凱馬上做了個噓的手勢,廳裡,關越與肖琴一起轉頭。
肖琴:“你最好儘快物色新的服務器機組,雖然我不知道裡麵有多少你們的核心技術機密,如果不及早搬遷,我恐怕Andy的議員父親,將在連任後,使用外交手段,迫使加拿大關停機房,並清空數據……”
佟凱爬進二樓辦公室。
肖琴:“佟總?你在做什麼?”
關越:“?”
Johnny讓開些許,佟凱朝下小聲道:“用力!”
十秒後,窗戶裡爬上來一個穿著西裝、化淡妝、墨鏡歪到一邊、仿佛翻版關越的男模。
肖琴:“……”
關越:“????”
Johnny煞有介事地拍拍小K的肩膀,小K和Johnny握手,說了聲“How do you do!”佟凱又把他推回窗邊,催促道:“快!”
“江總!”小K又把江子蹇拖了上來,三人在廳裡站定,江子蹇與佟凱一起幫小K拍衣服。
關越:“……………………”
關越起身,走向窗邊,滿臉疑惑地往下看。佟凱把關越的西裝外套扒下來,給那男模穿上,朝餘人做了個“停”的手勢,示意都在這裡,不要下去。
小K戴上墨鏡,走了下來,朝記者打了個招呼。佟凱過來,與江子蹇各自坐在桌前,江子蹇好奇地看天和手裡正在組裝的東西。
天和說:“他來了。關總,新金融想再采訪一下你,關於離職的事。”
普羅:“剩下的六家還在堅持不懈地往這裡趕來,我試著入侵了一下百度地圖,暫時把公司地址的定位,挪到一家菜市場裡去了,以百度的效率,如果沒人報錯,工程師們應該會到春節後才發現。”
那麼剩下的記者們應該還會再鬼打牆一陣,天和心想,先把這個忽悠走再說。
小K有點緊張地點了點頭。
天和朝記者說:“他這幾天沒睡好,有黑眼圈,很抱歉。”
“那我們開始吧。”記者笑道,“占用您寶貴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了。”
普羅在小K的耳機裡說:“我說什麼,你就說什麼。”
二樓,關越正在認真地思考,開始用英文與Johnny交談,Johnny手裡挾著煙鬥,也認真、嚴肅地回答了他。肖琴取出iPad,給關越看Andy的家族基金的資料。
關越擺手示意不必看,自己已非常清楚,說:“血戰注定到來,隻是不應在今年。”
Johnny說:“關,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是挫敗他的最好機會。你投資的Epeus完全有這個實力,由你親自操盤,對他進行一場徹底的狙擊,能夠讓他從此滾出亞太地區,甚至退出這個行業。”
關越沉吟,左手手指在桌上有節奏地輕叩,如彈奏鋼琴曲般。
肖琴道:“業界風傳,金手指與聞家聯手,在二級市場上將如一把利刃,無人能敵。”
關越答道:“那我想大家都要失望了,我的目標並不是二級市場。”
“聞家是第一代量化交易軟件的創始者,”肖琴又說,“放棄這一塊,實在太可惜了。我不太相信關總會把Epeus的研究成果賣出去。”
一樓。
天和走到角落裡的沙發上,坐下開始用手機打字,發送出消息,普羅則將文字轉化為語音,通過耳機來傳達給小K,江子蹇則過來,坐在天和身邊,看他飛快地打字。
“非常感謝新金融的青睞。”小K開口道,“上次的專訪,有些話是不能說,不是不願說。”
記者笑道:“沒關係,後來您順利入黨了嗎?”
小K笑了笑,說:“沒有。”
佟凱接過話去:“關總回國重組青鬆那年,局麵相對來說比較敏感,您知道的,說多錯多,不如不說。”
記者說:“那麼,今天我們可以開誠布公地談談了。”
小K道:“當然,有關前公司,還是不要討論太多為妙。”
記者:“大家都覺得,關總很快就會拔出Epeus這把寶劍,殺進A股,是真的嗎?”
小K:“Epeus是不是一把寶劍,需要大家來一起判斷,比如說廣大股民們……呃,容我冒昧地問一句,您買股票了嗎?”
記者:“……”
小K很快就進入了狀態,五指一撒,露出手腕,從墨鏡後禮貌地看著記者,說:“您買了哪個股?咱們落到實處,來分析分析?這樣我想你對Epeus就會更清楚一點。”
天和一臉正經地發消息,指揮那冒牌貨關越答記者問,小K與佟凱於是開始東拉西扯,禮貌地忽悠起了那名記者,開始給他科普什麼是量化交易軟件與分析係統。
“概率,是傳說中的上帝之手。”小K說,“我們通常使用一個公式來描述這幾個變量……”
江子蹇笑得躬身,示意天和把手機給他,他也要玩。天和正忙著,示意他彆鬨,江子蹇伸手來搶,天和拗不過隻得給他。
小K:“有句話叫‘白馬非馬’,有時候,我們所說的股票,它不能叫股票,隻是它具有股票的某些特征……”
記者:“……”
記者助理在附近拍過照,跟著進來了,坐下,一臉嚴肅地聽著小K的訪談,並頻頻點頭。
記者先是聽了半天概率公式,接著開始上哲學課,已經忘了自己問的是什麼了。
“……就像事物的矛盾是相對而言,對A股的認識,也是先驗的,這種先驗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麵,一:先於經驗,先於社會實踐。你有沒有試過,在家裡用念力來炒股?隻要暗自握拳,用力……”
小K靠近那記者些許,做了個握拳的動作,說:“不少人都覺得,隻要學著說‘我對股市有信心’再發動念力,就可以讓大盤往上漲一點點……”
天和趁江子蹇不注意,搶過手機,一指沙發,示意他坐好,不要亂來。
“但是這個數據不為人的意誌所轉移。”小K的話題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說,“每一支個股的預測,都有跡可循……什麼?哦。”
說著,小K朝佟凱說:“給我張紙。”
拿到紙以後,小K開始在紙上朝記者進行演算,說:“經濟趨勢的漲跌,必然遵循這個原始公式……”
記者:“?????”
助理一臉莫測高深地點點頭。
江子蹇又把手機搶了過去。
小K:“這個公式,我們現在先不考慮。”說著在紙上打了個大叉。
記者:“……”
佟凱:“……”
小K將紙翻過來,又說:“繼續說所謂的‘念力’,念力不是憑空出現的,康德承認,知識的內容、材料兩大部分,來自感知,世界是哲學的而非數學的。來,我們通過思維導圖,用這個理論分析一下股民們遭遇A股暴跌甚至崩盤時的想法……”
天和搶回手機,小K再把紙翻了過去,說:“霍金說‘哲學已死’彆再想哲學了,我們接著說這個公式……”
“……不,還是從哲學的角度上……”
“那個,關總,好,這個問題我大概明白了。”記者已經被小K帶得有絲分裂了,說,“接下來我想問一下您,離開青鬆,和Epeus的創始人,那位聞天和先生,有什麼特彆的關係嗎?”
天和抬頭,看了眼記者,江子蹇趁機把手機拿走了,天和趕緊要把手機搶回來,與江子蹇一人抓著一邊,用力拉扯,天和以表情示意江子蹇快放手!江子蹇示意交給他,他想到怎麼回答了!
兩人開始僵持。
小K按著耳機,一臉疑問。
佟凱忙救場:“這個問題很奇怪,您覺得除了Epeus,青鬆就不會再投其他公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