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馬義龍警告啞女,儘可能的讓她明白聲張出去的後果,趕出村子都是輕的。
啞女聽懂了。
後來啞女懷孕,陸秋成瘋狂尋找肇事者,連馬義龍也算在其中,還要去報警,而阻止陸秋成報警的,就是馬義龍。
馬義龍以旁觀者的身份,苦口婆心告誡陸秋成不能報警。
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要是報警,萬一和啞女發生關係的是你長輩怎麼辦?萬一是經常給你送飯的叔叔怎麼辦?
你是吃百家飯長大的,要懂得感恩,不能衝動啊,再說啞女也沒受到傷害,她自己都不說,你何必找麻煩?
剛剛十一歲的陸秋成雖然早熟,但畢竟也才十一歲而已,論套路論心眼,他不是馬義龍的對手。
在經過和啞女的交流後,陸秋成最終決定不報警。
也正是在那個時候,陸秋成送給了啞女一把錘子:啞姐,誰要是再敢欺負你,你就用錘子砸他!然後馬上告訴我。
啞女聽話的點頭。
幾個月後啞女臨盆,孩子被翟家收養,取名翟依玲。
陸秋成慢慢上了初中,高中,大學。
雖然學業繁重,雖然需要打零工賺錢,但陸秋成還會經常回村子去看望啞女,確保對方還在,確保對方安然無恙。
一切,恢複了平靜,大家仿佛都忘記了啞女懷孕這件事。
啞女繼續在村裡晃蕩,陸秋成繼續求學,馬義龍參加了工作,翟依玲漸漸長大。
畢業後,陸秋成加入了陳氏集團旗下的中達科技,因出色的業務能力很快得到了上司的賞識,還立下了不少功勞,更是敏銳發現問題,為公司挽回了一筆損失。
從普通員工到組長,從組長到主管,他隻用了五年的時間。
事業成功後,陸秋成想把啞女從村子接走,但啞女不同意,在村裡,她可以經常看到翟依玲,那是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人,連陸秋成都得靠邊。
至此,馬義龍和陸秋成的身份對比,也從一開始的居高臨下,到了現在的持平。
每當回想陸秋成剛來公司時自己的態度,馬義龍日日煎熬,本來我把你當小弟,本來我讓你跟著我混,結果現在你要爬到我頭上?
無法接受。
還有,公司的女神我整天看了都起反應,天天晚上意淫,她憑什麼對你那麼好?
再這麼下去,你陸秋成當了經理,娶了女神,人生贏家,我算什麼?
你一個吃百家飯長大孤兒,有什麼資格混的這麼好,我爸曾經可是村乾部,馬家可是東化村大姓,衣錦還鄉的是我不能是你!
於是,強烈的嫉妒心和最直接的利益關係,讓馬義龍產生了除掉陸秋成的念頭。
他不敢自己動手,就把主意打到了啞女身上,通過啞女對翟依玲的愛,實現借刀殺人的目的。
馬義龍先是編造了陸秋成對翟依玲圖謀不軌,通過跟蹤陸秋成拍到了兩人發生爭執的視頻,然後拿給啞女看。
他和啞女聊了很久,想法設法讓啞女明白自己的意思:陸秋成要傷害翟依玲,不能讓他這麼做,砸他,把他砸死,保護翟依玲。
馬義龍是翟依玲的親生父親,又有視頻為證,啞女深信不疑非常痛苦,最終母愛占據了上風,聽從了馬義龍的話。
“所以,最後的那通電話,是你約陸秋成去了城隍廟?”
審訊室,陳益開口。
馬義龍生無可戀,點頭道:“是。”
陳益:“你確實和他喝酒了,他確實心情不好,但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你造成的,他想不明白翟依玲為何說自己是人渣?”
馬義龍:“嗯……”
陳益:“用什麼理由約陸秋成去的城隍廟?”
馬義龍:“我說啞女想見他,到時候我也去,聊聊翟依玲的事,大家一起解決,這裡麵應該有誤會。”
陳益眼角抖了抖,這可真的是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一隻蒼蠅毀了一鍋粥,一個畜生,毀掉了關係要好的三個人。
還有一個小細節。
追根溯源,馬建昆才是線頭。
如果他沒有買那些碟片,馬義龍就不會在十幾歲的年級接觸到男女之事,可能就不會對啞女產生想法,後麵的一切可能就不會發生。
可惜沒有如果。
那個年代其實大家都看,沒什麼可指責的,況且現在這個時代,看起來更方便了。
要是哪個男的說自己從來沒看過,肯定是在撒謊,彆說男的了,女的也不少看。
這件事需要讓馬建昆知道,養不教父之過,父親也需要自我救贖。
問完所有細節後,陳益離開了審訊室。
翟依玲早就已經到了,麵對一群熟悉的叔叔和阿姨,她整個人是懵的。
得知陸秋成死亡,她懵的更徹底。
“把她帶到我辦公室。”
陳益無視了馬建昆等人的焦急,現在需要處理翟依玲和啞女之間的關係。
不能再瞞著了,她必須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誰,也必須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為了她,做過什麼。
以及……
親生父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大學生了,成年了,該有自己的主見,該有足夠的接受能力,這是最特殊的“成年禮”。
辦公室,兩人坐了下來,翟依玲很是緊張,不詳的預感充斥著她的內心。
陳益組織語言,從陸秋成的死開始說起,又把時間拉到了十八年前,最終告訴了她身世。
不出意料,翟依玲崩潰。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
翟依玲猛地站起身,用尖銳的嗓門掩飾自己無法接受現實的恐慌。
“怎麼可能!我怎麼會是她的女兒,馬叔怎麼會是我爸!你肯定是騙我的!那個傻子……”
“翟依玲!!”陳益冷喝,盯著眼前情緒失控的女孩,“把傻子兩個字給我收回去!你認真回憶一下,從小到大,啞女每次見你的時候,是什麼狀態,她每次看你的目光中,包含了什麼,她又是怎麼對你的!”
翟依玲主觀潛意識不願回憶,但客觀事實由不得她。
她是正常人,還是個很聰明的正常人,非常清楚自己已經身在市局刑偵支隊,馬義龍的親戚也都來了,作為支隊長不可能胡說八道。
當記憶回到小時候,翟依玲身軀開始顫抖。
順著陳益的話,她腦海中有了畫麵。
小時候,啞女每次見自己的時候確實很高興,但小心翼翼的不敢靠近,隻能遠遠望著。
小時候,啞女看自己的眼神中,確實包含了太多東西,她不知道什麼叫母愛,但知道什麼叫柔情。
甚至有一次,啞女終於鼓起勇氣靠近自己,想要給自己手裡塞糖,換來的卻是自己的嫌棄和冷漠。
想到這些,翟依玲眼眶濕潤,拳頭也握了起來。
陳益繼續開口:“翟依玲,有幾句話我想說給你聽,你聽仔細了。”
“你的親生母親啞女殺人了,這是事實,她為什麼殺人?為了馬義龍嗎?不,為了你。”
“她有智力障礙,世界對她來說完全是混沌的,陌生的,可怕的,除了陸秋成和一些好心村民,她沒有體會過任何善意。”
“你可以說她傻,可以說她糊塗,但……有件事她無比清醒。”
“雖然她不知道該怎麼做,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卻一直在努力。”
“這件事,就是愛你。”
每個字回蕩在翟依玲耳畔,尤其是最後一句話,如同驚雷,她蹲了下來,抱頭痛哭。
陳益深深歎了口氣,這個案子,真的是讓人意難平,他隻能用那四個詞形容:人間悲劇。
哪怕陸秋成還有一口氣都是好的結果,可是他真的死了。
世界上不會再有這麼一個人,用毫無血緣關係的親情,去愛護啞女,愛護翟依玲。
畜生不如的馬義龍,必須用生命贖罪。
“她在哪……”
哭了很久後,翟依玲輕聲開口。
陳益站起身:“跟我來。”
留置室,陳益清空走廊打開留置室的門,進去解開了啞女的手銬。
啞女一臉悲痛絕望,對陳益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
此時腳步聲響起,翟依玲慢慢來到門前,抬腳走了進去。
“你女兒來了。”陳益退後兩步。
啞女下意識抬頭,看到逐漸靠近的翟依玲後,當即愣在了那裡。
“媽。”
翟依玲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眼淚再次決堤,她無法無視一個愛自己的女人,哪怕這個女人……很傻。
無知者無罪,她不需要救贖,但又需要救贖。
啞女驚慌起來,趕緊從床上跳下,想去觸碰翟依玲卻卑微的不敢,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雙手,不停的在衣服上擦拭想要讓自己乾淨點,但卻忘了自己已經洗過澡換了新衣服。
她,乾淨的很。
陳益抬手敲了敲額頭,兩世為人的他,此刻也有了去做心理輔導的衝動。
慘劇就像暴風雨,也摧殘著外人的心靈,無法想象處在暴風雨中心的啞女和翟依玲,會是怎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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